岳飞闪目探寻,看到的那一刻,立时眼圈一红,一时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温婉婷也不经意间撇来一道注视,那浅笑一如当年初见模样,并非刻意,却蕴含着观察的情愫,继而低垂眼帘。
汤怀说得一点儿没错,确实就是芳儿一般无二。
岳飞心下激动,终于脱口而出:“芳儿!”
温婉婷再次抬头,看他的神情激动,不禁一脸的莫名,蹙眉变成眯眼,让人一见之下,神态确乎是不曾相识的样子。
梁红玉见岳飞跃跃欲试的架势,赶紧斜跨一步,示意岳飞不可越礼。道:”“岳统制,婉婷是我女军统领,已经是有夫之妇,还望岳将军不要以貌取人,免得彼此尴尬。”
岳飞只得回身,再次向梁红玉施礼。“岳飞冒味,只因前妻在战乱中失散。岳飞誓言今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遂愿,今生便不再娶。夫人帐下之人,与我那昔日寒荆确实相貌神似。岳飞斗胆,可否问她几个问题。”
梁红玉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温婉婷。笑道:“倒没看出来,岳统制还是个重情之人,问倒是可以,不过还请岳统制自重。”
“岳飞不敢越礼。”
岳飞说完急切趋步行至温婉婷的面前。“芳儿,我是岳飞呀。”
温婉婷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儿。“我们不曾见过,将军定是认错人了。”
二人近在咫尺,岳飞越发觉得眼前之人就是刘芳,上前一把将其小手抓住。
“芳儿,”
温婉婷急切挣脱,一旁一个女兵“伧!”地一声拔剑出鞘。
梁红玉也抢步欺身,及至近前,低声喝道:“岳统制,不得放肆。”
岳飞焦急万状,一脸的不可置信。面前那美丽的笑容,已然换成寒霜冷罩。
岳飞只得退后一步,急道:“你腹部有中箭时短刀切割留下的刀疤。东京城外,当时漫天大雪——”
梁红玉不禁立刻就问:“婉婷,有吗?”
“伤疤,有倒是有——”
岳飞迫切追问:“那是你在东京南薰门外,生产时留下的伤疤,两个孩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哪有什么孩子。”婉婷一脸的无辜。
梁红玉轻叹了一声,“岳统制,真的也许就是巧合。”
岳飞急了。“她的**上面各有一颗红痣,都在内侧。”
如此大庭广众,岳飞说出此话来验证,想见他已经急迫万状。
温婉婷惊得又不禁后退。
众人一见她连退两步,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就知又被岳飞再次说中。
虽是如此,梁红玉还是忍不住探问落实。“婉婷,可有?”
温婉婷懦懦回道:“是有两颗,可我与他真的不识。”
众人见她亲口应承出来,都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梁红玉也大是为难,转对岳飞道:“岳统制,你说的这两样,她倒是都有,难得她都坦然承认,也能想见她不是一个会说假话之人,不然她大可矢口否认,你必无可奈何。但她既然又说不认识你,那就是真的不认识。还有一点,岳统制想必已经清楚,就是婉婷已经是有夫之妇,基于这两点,所以我想你还是知难而退的好。”
岳飞咬牙忍耐,抬头见芳儿眉头紧锁,双目不明底蕴,自己怎肯就此作罢,遂问道:“我听说她已经结婚一年了,我的芳儿失踪将近一年半有余,既然是她无疑,那不管她承不承认,嫁人与否,我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岳飞说的波澜不惊,却暗有强势威凛。
梁红玉不禁冷哼了一声,“就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郭奕心下也不禁愁苦起来,眼见这温婉婷就是岳大哥的妻子无疑。赶紧上前几步走到岳飞的近前小声道:“岳大哥,嫂子她会不会像她娘亲当年一样,受伤失忆,得了离魂之症,那可如何是好,现如今我已然失去了爷爷的下落。”
岳飞也是心头沸热,眼见梁红玉身后的三个女兵抽剑上前,挡在了婉婷的身前,不禁大为踌躇,伸手划向身后。
汤怀大惊,这是要提枪之意,在和国夫人面前如何使得,不禁叫道:“大哥,使不得——”
正自剑拔弩张之际,府前涌回一小队人马,正是韩世忠巡城回来。
韩世忠纵马近前,几个女兵立时齐呼乱叫。“韩将军,有人欺负你到家门口了。“
听闻女兵喊叫韩将军,岳飞只得转身退步,躬身行礼。
梁红玉上前挽住跳下战马的韩世忠,倒也没有多嘴无事生非,只是简单地禀明了几句事情的经过。
韩世忠倒也不觉得稀奇,不过官大气粗,对着岳飞扬声道:“你在此招惹是非,这是为何?”
不待岳飞回话,又接道:“别让女子湮灭了你的雄心,还是速速离去,别在我家门口撒野,先赢后败,我这几日正气不顺,念你有过增援之谊,今日不和你计较。”
岳飞一听,脸色也是一冷,道:“她不跟我走,岳飞今天绝不回头。”
“还是个情种。”韩世忠冷笑道:“还真是倔强啊,这性格,倒是挺合我的脾胃。”继而转身吩咐部众:“时候不早,全都回府用饭,叫把门的严加布防,有擅自闯入者,搅了我的清净,立杀无赦。”
韩世忠一声令下,女兵立刻收了兵器,拉了温婉婷后撤。
汤怀气得跺脚。“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岳飞望着刘芳的背影。他的目光深陷,痛楚自心底蔓延开来,如同割裂心肺一般。
闪进府门的刹那,温婉婷禁不住扭头回视。
此时夕阳色冷,街市路迷,落日余晖下,浩**晚风中,那个凛冽的男子,怒眉已然遁去,颓然若丧,孤独的身影一片落寞。
依稀间,温婉婷居然有种令人心悸的熟稔,却又觉得极度的陌生。
郭奕见状,大是不忍,含泪道:“岳大哥,你也别急,我已经在韩家军中呆有数月,颇能说上话。韩将军就是这样,大大咧咧,见到不熟悉的武将就先给个下马威,其实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一旁的赵敏一直仔细端详岳飞,始终没有说话。见他其貌不扬,还没自己的父亲威武,不禁对郭奕之前对她所说的岳飞的过往心下存疑。
但这时见他表情如此痛苦,知其对婉婷的情谊甚是真切,不禁也开口安慰道:“也确实是先赢后败,韩将军窝火在心,之前写了奏疏,让皇上御驾亲征,如今看来,颇有大惭不言之嫌。他怕皇上怪罪,这几日正自焦心。岳大哥,莫要生什么嫌隙才好。”
汤怀也上前来劝:“大哥,嫂子她定是失忆了,你们当年感情那么好。嫂子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岳飞打断其言道:“今日暂且歇下,汤怀,你再跑一趟,让王贵把骑兵明日都带来镇江。”
众人一听皆感惊诧,却也莫可奈何。
汤怀只得遵命,转身上马离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