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别同母亲吵。”
长公主走后,陆家的气氛一时凝滞,陆折澜却悠悠转醒,从屋中蹒跚走出。
蔡氏连忙过去握住陆折澜的手,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陆折澜微笑着摊开双臂任她检查。
见幼子平安苏醒,蔡氏心中被陆折玉惹出的火慢慢散去,冷着脸对长子道:
“今日你们凯旋,京中宵禁取消,路上不太平,即使公主不说,你也该随行护送一二。”
“否则真出了事,王府一样逃不了干系。”
陆折玉点头。
“我会带人暗中护送,请母亲放心。”
“我另有一事禀告母亲,内库的雪苁蓉,我想拿一些,治疗蛊毒。”
陆折澜眉目微动。
“长兄在敌营中了暗算?”
陆折玉想了想,点头。
蔡氏扫一眼他,觉得陆折玉不像是伤重的样子,便没有放在心上,摆摆手。
“你先去跟上公主,天大的事,等回来再说。”
慕容思出门后,不多时便听到下人禀报,陆折玉带侍卫跟在了公主仪仗的后面,心中不由暗喜。
她令前行引路的太监带着他们在城里兜兜转转,绕到了京中最热闹的金水河岸。
今夜大军凯旋,坊市中没有宵禁,人声鼎沸,金水桥两岸的花灯把夜色映照的宛如白昼。
车辇将要转上金水桥,却被迫停在了路当中。
人实在太多了。
宫女撩起车帘,慕容思莲步轻移,缓缓走下马车,清淡的面容被跃动的水波映上潋滟华光。
慕容思咬紧唇瓣,远眺自己仪仗的末尾,双目似嗔非嗔,冲陆折玉遥遥招手。
陆折玉双目微怔,立时飞身跃起,慕容思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觉风声呼啸,三支雁翎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冲向她的面门。
慕容思惊呼一声,双腿瞬间瘫软。
陆折玉的反应更加迅速,越过重重人群,一手将她推入宫女怀中,旋身翻转,另一手五指张开,指尖触到箭镞的刹那,猛地收拢掌心,箭杆在他强大的握力下发出濒死的哀鸣,羽尾微微颤抖,陆折玉寻向去看,隐隐在金水桥旁的明月楼顶檐,见到了一抹闪烁的寒芒。
他挡下了正中的一支羽箭,另外两支偏了方向,擦破了慕容思的裙摆和肩膀,扎进华贵车驾前的白马眼中。
车仰马翻。
“世子,追吗?”
檐角铜铃叮咚,惊起漫天寒鸦,金水桥上的百姓乱作一团,人群中惊呼的声浪阵阵,推推挤挤,把上下桥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护卫公主的内侍多是受家中蒙荫的贵族子弟,见此情形全都惊慌失措,围在陆折玉身边。
“不必追。”
“封锁东街和明月楼,先护送公主回宫。”
陆折玉的长眸清亮镇定,有条不紊地安排:
“留两个人通知大理寺,疏散百姓。”
“其余人各自归位,无论发生什么响动,都不准离开公主车架半步。”
“速燃信烟,请宫中增援接应。”
慕容思倒在宫人怀中,恍恍惚惚中听到陆折玉清冷镇定的嗓音,心中酸甜反复。
“世子,长公主受伤了!她在流血!”
怀抱着慕容思的宫人突然大声叫道。
慕容思低头去看自己的肩侧,见果然流出了黑色的血迹。
“折玉哥哥,我好冷……”
她借着伤势,喃喃伸手靠近陆折玉。
“去附近找个大夫来。”
陆折玉微微皱眉,直起身退后三步,吩咐惊蛰。
惊蛰刚要动,就看到陆折玉顿在原地,眸子锁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大家先进明月楼避一避,人太多了,不要上桥去挤,被踩踏到了会出人命的。”
素衣女子头戴帏帽,站在明月楼门口有条不紊指挥着人群疏散。
身边还跟着几个伙计,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她应是楼中的当家娘子。
李寒烟感觉有目光注视,抬起头,见是陆折玉站在桥头,身边是端和长公主的銮驾仪仗。
再仔细去看,旁边的人围城一圈,隐隐约约透出一点月白裙角和黑色的血痕。
李寒烟的心微微一沉。
端和长公主受伤了。
陆折玉迈步向她走过来:
“孩子们呢?”
他先问。
“在屋内,很安全。”
“这是你的产业?楼中可有大夫?”
李寒烟看着他略显焦急的面色,轻声:
“楼中一般没有,但今日为瑶儿诊病的南都神医与我们在一处,我可以把他借给世子。”
“好。”陆折玉急忙答应。
李寒烟顿了顿:
“但世子不能把我的身份泄出去,让长公主查到南都,李家众人皆会不保。”
她低声哀求。
陆折玉看着她明亮晶莹的杏眼,心中微微漾起古怪的涟漪。
“自然。”
“明月楼李娘子,多谢陆世子。”
她快速福了一礼,转头跑进楼内拽出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
陆折玉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回礼,架起老头回到慕容思旁边。
慕容思的伤口其实并不太痛,但她看着陆折玉离开自己,跑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商女身边,和颜悦色地说了好几句话,心里莫名发堵。
陆折玉长得英朗俊美,在自己面前却总是一本正经板着脸,没有一丝笑模样。
可凭什么他对着那个女子时,冷硬的面色一下子就温柔起来?
她堂堂长公主,在陆折玉心中比不上他的亡妻,难不成还要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妇?
“派人去查,明月楼的主事娘子是何人。”趁着陆折玉还未靠近,慕容思咬牙切齿地吩咐宫人。
“今夜本宫遇刺,暗箭发自明月楼顶,定与她脱不了干系,让玄武卫不拘手段,严查到底。”
李寒烟望着陆折玉匆匆走向公主的背影,自嘲一笑,转身回到楼中。
陆姮扑过来抱住她的手:
“娘亲,外面究竟出什么事了?”
她担心地晃晃李寒烟的胳膊。
陆尘也立刻起身,蓝绿色的瞳仁紧紧盯着李寒烟的嘴巴,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长公主遇刺受伤,所以外面乱成一团。”
李寒烟顿了顿,又道:
“你们爹爹也在外面,不过他有点忙,暂时腾不出空来看你们。”
陆尘摇摇头,那不重要。
“娘亲,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
他早慧多智,立刻想到娘亲的身份,并不适宜被长公主和官府查到。
站在陆尘身边的是个身着杏色春衫的少妇,闻言立刻点头,将怀里的李瑶塞回给李寒烟:
“从后门出,等大理寺的人来定会封街,再不走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