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春声换了寝衣，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梳着一头青丝。
如日敲了门来报：“姑娘，小少爷回来了。”
闻春声点点头，起身往床榻走去。
卫祈安不愿让她管教，她也不是上赶着的人，不过恰好还未就寝罢了。
“对了，是谁将小少爷找回来的？”
“是甄嬷嬷。”
想起白日这老嬷嬷的所作所为，闻春声眯了眯眸子，倒也不着急休息了，吩咐道：“让她伺候小少爷就寝后过来见我。”
云叶鞭打卫祈安之事，定然瞒不过伺候起居的甄嬷嬷，可张老太君却对此一无所知。
显然这甄嬷嬷早就和云叶沆瀣一气了。
这种背主的下人，春居里留不得，还是趁早处理掉为好。
“还有，药也一起送过去。”
如日应声：“是。”
东厢房与主屋只隔了一道院门，她想了想，让小丫鬟端了治腹伤的汤药，同自己一起过去。
“劳烦如日姑娘亲自跑一趟，老奴晓得了。”面对闻春声身边的管事大丫鬟，甄嬷嬷脸上笑出了褶子。
她虽然是老太君的人，但如今在二夫人的屋檐下，跟二夫人的人打好关系是有必要的。
如日不咸不淡点头，让小丫鬟将药送上，说：“小少爷腹部有伤，这是汤药。你身后桌子上摆着的，是上好的生机祛疤药，嬷嬷记得替小少爷上药。”
甄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多谢如日姑娘提醒，这伤……”
如日不欲听她多说，替自家姑娘敲打过了，转身就离开。
甄嬷嬷脸色变化不定。
大事不妙！
卫祈安的恶名全府皆知，这二夫人怎会对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如此上心？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连卫祈安身上有伤都知道了！
看如日的反应，恐怕这伤怎么来的也是心里有数，早知道今晨三夫人发脾气踢卫祈安的时候，就拦一下了。
这下害的二夫人对自己起了疑心。
得想个法子让二夫人厌恶卫祈安，如此，自己的地位才能稳固。
甄嬷嬷眼睛转了转，很快心里拿定了主意。
她推开窗户，随手将药浇在屋后的泥地里，又将上好的伤药揣进怀里。
要不是卫祈安突然吵着不要玉器摆件，她何必连瓶伤药都不放过？！
以前她随手拿一件出去典当了，就能供全家挥霍一段时间，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小少爷打碎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现在倒好，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正好，她想的法子还能让卫祈安长长记性，牢牢记住——
乖乖听嬷嬷的话，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甄嬷嬷走进内室，卫祈安正靠在烛火旁边，沉默着把玩着一枚黄玉扳指。
她只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趣，连一两银子都换不来的山料，白给她，她都不要。
大夫人也好意思把它当做宝贝留给卫祈安。
“小少爷，该睡觉了。”甄嬷嬷不由分说，上前熄灭了蜡烛。
卫祈安习以为常地收好手中的遗物，摸黑扯开被子钻进去：“我睡了。”
甄嬷嬷拿着最后一盏还亮着的烛台向外走去。
内室完全陷于黑暗之前，卫祈安又出声：“嬷嬷，你陪陪我好不好？”
甄嬷嬷眼底闪过不耐。
“小少爷，这里的小塌又冷又硬，老奴的身子骨受不住。”
“哦……那你把烛台留下吧。”
甄嬷嬷咚一下把烛台撂在窗台上，一言不发离开。
卫祈安眼巴巴瞅着那遥远的烛火，忽的一阵冷风从未关严的窗户中吹进，单薄的烛光瞬间被吹灭。
他嗖一下把自己埋进被子中，小声念叨：“阿禹不怕，阿禹不怕，阿禹一点都不怕黑……”
-
烛火通明的主屋中，甄嬷嬷俯身拜见闻春声：“二夫人，您找我？”
白衣乌发的美人斜倚在榻上，如月净了双手，替她按捏着头部穴位，许久，甄嬷嬷才听到一声轻“嗯”。
清流世家的嫡小姐真真是架子大，规矩也多。
“听闻嬷嬷已经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如今伺候小少爷也有四年之久，按理说，也到了荣养的年纪。”
“婆母贵人事多，我就替她做一回主，准了嬷嬷到庄子上安享晚年。”
“嬷嬷且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送你去京郊。”
甄嬷嬷哪曾想，二夫人行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起了疑心转眼就要把自己打发到庄子上。
于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挤出几滴眼泪：“二夫人的好意，老奴晓得。只是小少爷打回府起就是老奴一手照看，若老奴走了，恐怕小少爷要发脾气！”
“小少爷发起脾气，六亲不认，三夫人就曾被他误伤过，老奴担心，二夫人也……”
“大胆！”如月扬声厉喝，“小少爷如今记在二夫人膝下，自然有二夫人教礼明义，岂容得了你在这里胡乱揣测，挑拨关系？！”
好大一个帽子扣下来，甄嬷嬷当下不敢再继续说，只得连连磕头求情。
“老奴知错！老奴这是关心则乱，糊涂了！”
“老奴愿意前往京郊养老，只是希望二夫人多宽限几日，好让老奴将小少爷的喜好习惯一一告知。”
闻春声这才瞧了她一眼，淡声：“准你三日。”
“多谢二夫人。”
看着甄嬷嬷关门离开，如月边伺候着闻春声歇下，边不解地问：“姑娘，何必跟那老婆子绕圈子？不如直接告到老太君那里去，叫老太君狠狠责罚一番。”
“你呀，就是个直脑子。”
“旁的下人畏惧卫祈安，云叶动辄鞭打卫祈安，唯独这甄嬷嬷在卫祈安面前卖好，卫祈安对她肯定有些情分。”
“若是直接喊打喊杀了，反到让那小子记恨于我。”
闻春声想起下午那声“恶心”，又有些头疼，若不是这甄嬷嬷太过分，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那小子开心。
希望甄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老实去庄子上待着才是她最好的结局，否则……
闻春声怀着心事睡下，次日还未起床，就听见隔壁东厢房闹翻了天，如月急急忙忙来报：“小少爷丢了东西！闹起来了！”
闻春声叹气：“丢了东西就找，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