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替

第49章 铜钱验尸知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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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内的烛火在晨风中摇曳,陈秋生将九盏人皮灯笼依次摆放在供桌上,青铜镜横置于前,镜面倒映着供桌上斑驳的符纹——那是他用朱砂在香灰上画的“开魂阵”。

昨夜摘下灯笼时渗出的血渍已凝结成暗褐色,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某种古老的文字。

“秋生哥,这灯笼……真的是用人皮做的?”年轻的青壮李二狗攥着衣角,声音发颤。他袖口露出半截手腕,三道浅红的抓痕格外醒目——昨夜摘灯时,灯笼突然剧烈挣扎,布料下伸出的“手指”在他手上留下了血痕。

陈秋生没有答话,解下腰间的五帝钱串,指尖在每枚铜钱上轻叩三下,铜钱便悬浮在空中,按北斗方位排列。他闭目凝神,舌尖抵住上颚,默念《太上清心咒》,待铜钱表面泛起金光,才缓缓睁眼:“看好了,铜钱落在哪盏灯上,便说明那盏灯里的魂最虚弱。”

第一枚乾隆通宝率先坠下,“当啷”一声砸在最左侧的灯笼上。陈秋生皱眉,这盏灯笼的灯面皮肤最光滑,看不出明显伤痕,却不想里面的魂魄竟是最弱的。他伸手按住铜钱,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有无数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借火。”他从褡裢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炙烤片刻,轻轻挑开灯笼边缘的线脚。

腐肉的气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李二狗当即干呕着退到门边,其他村民也纷纷捂住口鼻。陈秋生却死死盯着灯笼内部——灯芯并非普通棉线,而是一缕缕灰白色的发丝,发丝中央嵌着一枚米粒大的光点,正是被困的生魂。

“把铜钱贴在光点上。”他将第二枚铜钱递给身旁的王老汉,老人手一抖,铜钱险些掉落。当铜钱接触到光点的瞬间,整个灯笼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光点剧烈收缩,竟在铜钱表面映出一幅画面: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正在剥取人皮,手腕内侧三道十字形刀疤清晰可见。

“是……是刘瞎子!”李二狗突然惊叫,“我爹说他年轻时当过刽子手,后来不知怎么瞎了眼,手腕上的疤就是那时落下的!”陈秋生心中一凛,昨夜在老槐树下,他分明看见刘瞎子的手腕也有同样的刀疤,而那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难道是刘瞎子害死的?

第三枚铜钱落下时,异变突生。铜钱刚触及灯面,陈秋生手腕上的胎记突然炸裂般疼痛,锁链纹路如活物般攀爬至指尖,竟在灯面人皮上复刻出相同的图案。他猛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卷残页,上面画着的“引魂钉阵”,正是用活人的胎记作为阵眼。

“三十年了,当年的灯节祭……”祠堂角落传来沙哑的声音,村里的周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满头白发无风自动,“秋生啊,你可知道你娘当年为什么总在你手腕上系红绳?那是为了遮住引魂纹,不让后山的‘灯笼匠’找到你……”

陈秋生浑身一震,母亲的记忆在脑海中碎片般闪现: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用艾草水为他擦拭手腕,嘴里喃喃念着“莫睁眼,莫出声”;七岁那年,他偷摘村口的杜鹃花,母亲看见他手腕上的胎记后,竟当场晕死过去……

“周婆婆,什么是灯节祭?”他声音发颤,五帝钱突然全部坠地,在供桌上砸出焦黑的印记。周婆婆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望向祠堂梁柱上的刀痕:“三十年前,青城山闹旱灾,村里来了个灯笼匠,说只要每年祭献九张人皮灯笼,就能保五谷丰登。你爹当年是村长,第一个反对,结果……”

她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三道深深的疤痕:“他们说我是扫把星,要剥我的皮做灯面。你娘拼了命护着我,带着你躲进后山,可终究没躲过……”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鲜血,“秋生啊,那些灯笼上的镇魂符,是用你娘的血画的……”

陈秋生只觉一阵眩晕,视线落在供桌上的灯笼,发现每盏灯的底部都绣着极小的“秋”字——那是母亲的字迹。他颤抖着取出青铜镜,镜中倒映出灯笼内的生魂,竟都是孩童模样,他们的手腕上无一例外,都有淡红色的蝶形印记。

“活祭……他们在拿天生引魂纹的孩子炼阵。”他突然想起匿名信上的血字:“三十年轮回,灯笼归位”。原来所谓的旱灾,不过是邪术作祟,那些被剥去皮的孩子,魂魄被困在灯芯里,世世代代受火灼之苦,只为维持村口的“太平”。

五帝钱突然再次飞起,在镜面上拼出一行血字:“第壹佰零捌盏灯,在井底”。陈秋生猛地抬头,只见祠堂的木门不知何时打开,刘瞎子的黄铜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混着潺潺的流水声,正是村口那口百年古井的方向。

“二狗,带几个人去井底查看。”他握紧桃木剑,剑鞘上的八卦纹此刻亮如白昼,“其他人守着祠堂,千万别让灯笼见水——井水属阴,会激活灯里的困魂咒。”话音未落,供桌上的灯笼突然集体发亮,灯面人皮上的血纹连成一片,竟在地上投出一个巨大的井字阴影。

陈秋生冲向祠堂门口,迎面撞上踉跄跑来的王老汉,老人满脸惊恐:“秋生!井里……井里浮着灯笼,水面上全是人脸!”他手腕内侧的胎记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锁链纹路已蔓延至掌心,每走一步,掌心便与剑柄上的八卦纹相呼应,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村口古井旁围满了村民,井中水面漂着七盏新的人皮灯笼,灯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每张“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陈秋生刚靠近井沿,水面突然倒映出无数小手,从井底伸出,拉扯着灯笼往下沉。他急忙抛出五帝钱,铜钱在水面上激起涟漪,竟显露出井壁上刻满的镇魂符——正是灯笼底部的那种符文。

“小心!”李二狗突然大喊,陈秋生本能地后仰,只见一道黑影从井中飞出,直扑他的面门。火光下,那竟是张剥下来的人皮,五指处还连着滴着血的指骨,指骨上刻着的,正是他手腕上的锁链纹路。

他挥剑斩落人皮,桃木剑却被震得脱手飞出。低头看去,掌心的锁链纹路不知何时已与井壁符文重合,水面上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孩童的哭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低语:“秋生,别怕……”

那是母亲的声音。陈秋生猛然回头,只见雾气中站着个身着蓝布衫的女子,发间别着朵鲜艳的杜鹃花,正是他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她微笑着伸出手,手腕内侧三道十字形刀疤触目惊心,而在她身后,无数灯笼冉冉升起,每个灯面上都绣着一个“秋”字。

“娘……”他眼眶发热,正要上前,母亲的身影却突然消散,只剩下水面上漂浮的铜钱,正缓缓沉入井底。陈秋生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在井边,掌心全是被指甲掐出的血痕,而手腕上的锁链纹路,此刻竟与井壁符文完全吻合。

“第壹佰零捌盏灯……”他喃喃自语,想起周婆婆的话,三十年一轮回,今年正好是第三十个年头。看来当年的灯节祭远未结束,而他,正是这邪阵中最关键的“阵眼”。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惊叫,陈秋生起身望去,只见供桌方向腾起一团血雾,九盏灯笼正在空中自燃,火光照亮了每张灯面上的血字——“还我皮来”。他猛然想起,方才验魂时铜钱映出的画面,那个剥人皮的刽子手手腕上的刀疤,竟与刘瞎子、周婆婆,甚至那个小女孩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都是当年灯节祭的参与者?而现在,三十年后,当年被献祭的孩子魂魄归来,要向当年的凶手索命?陈秋生握紧重新拾起的桃木剑,剑身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竟与灯笼上的血纹分毫不差。

井底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坠下。他探头望去,水面倒映出自己的脸,却发现左眼眼白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血丝,竟组成了一个“灯”字。而在他身后,刘瞎子的铃铛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是布料撕裂般的“嘶啦”声——那是新的人皮灯笼正在缝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