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只是不知这件案子将军在这里是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其中密道很多,我也发现了从这里直通外界的,将军是否出去?”
吴月将军向人偶抬了抬下巴。“我所做的,就是证明这客栈里没有少任何一个人,其余的,并不是我所做。”
秦于方稍一思索。“所以穆晴死之前是您操控人偶假扮的?包括前日夜间?”
“不,那是解九娘。我说了我只保证人不少。”
“所以客栈内只要穆晴或金云存在,就都是解九娘,若是解九娘出去,金云就会在屋子里以人偶的形式应付人。”
“对。”
“穆晴身形比解九娘小不少,她会缩骨功,那脸?”秦于方想起之前在吴月将军屋子里的手套上沾着的东西,和人偶一致。“您还会易容术。”
“是,不过声音是她自己模仿,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秦于方笑自己小巫见大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个没本事的人,这客栈里竟卧虎藏龙,若是你们存心不让查,怕是没人能查明白了。”
居成阳起身指着那斜歪的刺绣道:“刺绣是穆晴所做?”
“是,我原本听姜怀说了他爷爷的计划就也派了信得过的人去了,刺绣就是为了给他们钱跑,可是他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摆在那就是那位置可以看见如梦令,希望你们为她早日平冤。”吴月轻叹一声,这一幅,绣了大半年,终究是没走出去。
和他们想的差不多。居成阳问:“那姜之为到底在泸州做了什么?”
吴月道:“具体做了什么不应该听我说,证据才是真相,或者你们可以求助萧绝,也就是姜怀。”
居成阳娇俏地哼了一声。“他说没问到他想听的,他没什么可说的。”
吴月捏她脸道:“那就听他的吧,只希望,你们知道了真相不要太惊讶。”
秦于方起身行礼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小姑娘扭扭捏捏不想走被拎着脖子抓回去到了暗道里,还想摸路过人偶的手被秦于方又一下打肿了。
“你有病吧你。”居成阳张牙舞爪挣扎不开,秦于方纵然知道不是些殡葬用品也心中不太舒服,拎着人一口气冲回了如梦令。
居成阳捡起册子瞪了他一眼,接着看。
“同兴十八年身中余钱租房屋一间,月一两。一两?泸州开凿矿山,躲过征兵,矿山开凿,听闻多死伤,不去以二百两为赎,身无分文,找工,萧条景象,无钱不可入,只余赌坊。穆晴缺了小指,这册子八成不是她得来,是她亲身经历。”
若是在以往,他一定会想所有的情况,可能是故意剁了手指贴近册子令人相信,可秦于方如今也敬佩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孤身奋战能够带回这么多证据。也赞同道:“吴月将军若是出手相助,姚坚那通融,进入军中不是不可能。那金云出入册的笔迹会是谁模仿的呢?萧绝?”
“可能。”
“二百两,许多官员半年的俸禄,哪有几个家能拿得出来,若是拿不出,便要出壮劳力,还可能或死或伤,一个家就毁了。”秦于方叹了口气,又听闻赌场,忽道。“好歹毒的想法,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什么?”
秦于方道:“如果家中只有一个壮劳力,那么要想保住,就得去赌场搏一搏,以小博大,便有可能保住人。”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飙升的盐价,和可能失去的壮劳力,杯水车薪的存余。
“可十赌九输,概率太小了。”居成阳难以想象这样逼着百姓散尽家财的地方,官府不管,只能是狼狈为奸,甚至是官员暗中经营。“就是圈套。”
日头更高些,巳时初开始变得温暖,居成阳方知底层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人心如此险恶,父母官竟如同水蛭一般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她心中有些难过,到窗子前头垂下的枝条上掐叶子撒气。“哄抬盐价物价,又抓人做苦力,怪不得要跑,这些可恶的官员。”
“恐怕不止。”
居成阳回头看那纸上又写了:“赌场多动手脚,百姓赢不到钱,只能自认倒霉,有人绝望自杀。”
“真是畜生。”
“同兴十八年三月,刘宇输三百两,手指一根,其妹十六。”
还有一些粗略的人口关系。
“同兴十八年四月,张华输五十两,手指两根,父母具在,兄长两人。”居成阳皱眉问。“什么意思?剁了手指可以不还了?”
“无本万利,杀了他们也没有钱赔,还要有麻烦。自然是给教训更好,让他们还。”秦于方道。“只是为什么不一样呢?”
“同兴十八年四月,孙旺输三十两手指一根,父母俱亡,兄一人,家姐妹三人,归还,三十两。”居成阳不理解。“手都没了还要还?那有什么意义?”
“利息,这样的多数是要给更多的,利滚利。”
“明明知道还不起,明明这么多前车之鉴,为什么还要去做?”居成阳捧着书的手颤抖。
“活不下去了。”秦于方道。“你知道盐价飙升,粮价上涨,是什么样的惨剧,菜人哀,你读过的。”
居成阳转头,扁了扁嘴,将眼泪转了回去,念道。“同兴十八年五月,齐木欠七十两,家中只一人,好吃懒做,吝啬,但家中余财多,同月,打架被抓入狱。”
“同兴十八年五月,刘亮欠二十两,妹一人,十四,当月还清。”
“同兴十八年六月,刘宇杀人,狱探望,知死者为其主家唯一男人,未抢财物,女人孩子未伤,判秋后问斩。其男子欺男霸女,辱刘宇之妹,恶贯满盈。”
“不抢财物?只杀男子?会不会是实在还不上了,所以想要杀人报仇?”
秦于方摇头。“不,除非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了,要不然家中剩了谁都要还,跑不掉,如果只剩个妹妹,那这妹妹就惨了,而且三百两,也不算是非死不可。”
“那为什么杀人?偷出来先还了也好。”居成阳慌忙捂住嘴。“是我说错了。”
“同兴十八年刘亮还二十两。”
“同兴十八年七月,程然被杀,债务无人偿还作罢,只十两银子。”
“同兴十八年八月,入狱中探望刘宇,偶然得知杀程然之人于狱中,判误杀,流放二十年。”居成阳道。“这就又吻合了昨天晚上找到的东西。”
“同兴十八年八月,开狮虎斗,死者:张芳,申明,周雨,赵发,林武,曲度,王舒,何友;伤者:封末,钱旭。”
“这是什么意思?发狂伤人还是?”居成阳几乎不敢想下去。“人兽之斗?”
“这可是违了律法的,这是大罪。他们这也敢做?”按照刚刚的人数提示。“十者死其八,太残忍了。”秦于方想起簪子中的药水。“难不成穆晴带回来那药是为了这狮虎斗的人所准备?”八九不离十了。
“同行十八年九月,本年距今赌场共得银十万,得银共十万五百两。”
“这五百两哪里来的?”
居成阳想起。“你还记得帕子里的一张账目吗?五百两卖出的羊,官子成的账目中,同兴十三年前,九月,在泸州购入玉石,花费五百两,之后就没有了。要么一开始就与官子成无关,要么,是特意按这个数字,另有东西补上,可赌场有什么玉又是羊?要买这么多年?”
秦于方:“萧绝手上的玉?”
“那这玉按照时间确实一开始是供给姜之为的,他晚年喜欢雕刻,可什么好玉或是羊非要在泸州那么远的地方运。”居成阳摸过那玉,品相不通透,只是温润些。
二人心中有一个极可怖的想法,如果需要骨头,那医馆的庸医证据,同样的目的。
“同兴十八年九月,赌坊购官子成物件共八万两。”
秦于方瞪大了眼睛。“八万两?这赌场是给官子成开的吗?”
“给高整开的,八万两有七万进了高整的丝绸铺子。”官子成撕的页里有。
居成阳道。“给我几张纸,我把他撕掉的都写下来。”笔肚吸满了墨汁,一挥而就。
秦于方接下未干的墨,他虽然记不住完全,但这字迹在他印象里极像。“你也能?”
“我不能,我只能记住已经看过的东西,尽力还原,我不会模仿笔记。”居成阳怕他误会,毕竟证据多数是她找到的,这样会让人以为是她自导自演。
但秦于方并没有这样想,只惊叹道。“确实天纵奇才。”
“过奖了,谈不上。高整这钱也太多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多来几年,造反都够了。”
册子过了大半,应该快接近尾声了。
再翻一页。“同兴十九年一月,这跨度太大了。”
居成阳道。“她写的只有紧要的人吧。”这回他们不会怀疑真假了,写得这样详细,应当是朝廷的卷宗可以作证时间人物。
“十九年一月,孙旺还五十两。”
“同兴十九年三月,张华还八十两。”秦于方道。“还是滚了许多利息。”
“有些人有利息,刘亮没有,孙旺也没有。”秦于方往前翻了两篇。“应该是两个人都是还的比较快,没有过一个月。”
“不是,孙旺没有之前的欠钱记录,只有还,不可能很近。”居成阳相信,这个册子不会有一句废话。“同兴十九年六月,齐木被杀身亡,债不追。”
秦于方道。“这两个死了的人,都是说家有资产的男人,且只有一人,可以和刘宇杀的那个人一起想。”
“是想吃绝户?”没道理人死了还不惦记遗产不追债,那就是钱都拿到了。
“八成了。”秦于方一锤桌子。“泸州富庶,这样的富庶,把有些资产的人骗过去,严格把守,不许出去,然后把百姓们啃得骨头渣也不剩。怪不得穆晴能出来,可是她怎么拿到胡颂的印信。林卫?”
居成阳摇头。“不,我看今天早上吴将军拿穆晴的事点他,他定然是知道什么,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想帮的,或者是在犹豫。”他妹妹和这件事一定有关系,他逃出来应当也是因为这个。
秦于方道:“犹豫就下猛药,他是泸州人,一定知道得更完全一些。”
“同兴十九年六月,赌场收入八万两,共得八万八百两。”
“六月也有,官子成的商队不在,那这是与他没有关系的。”
官差敲门道:“少卿,属下有事要回禀。”
“什么事?”
官差捧了一包硫磺来道。“官子成向前日被打得几个人贿赂,说是要他们给些硫磺,说是蛇虫太多了,且发现茅厕附近有被凿的痕迹,只有他去的时间长些。”
硫磺硝石和烧茶用的碳。
居成阳一挑眉,挺敢想啊。“他还想把这炸了?我们这几个人要是死了,那不是查得更大?”
秦于方回头跟她解释,道:“你想多了,除了你,没有人太希望这些事会被公之于众,高整那些钱少不得被打点京中官员,不然怎么泸州的风声一点都进不了京都,就算是这里被炸了,换个人就只会抓官家出来顶罪,再把姜之为拉出来鞭尸。”
说的也对,居成阳皱眉,上好的帕子再怎么揉搓也不会有褶皱,抻了抻,绷直了,就像是焦虑的自己。
官差道。“请少卿示下。”
秦于方用眼神征求居成阳的意见,见她点头才道。“给他,但是盯紧了,别真出什么岔子,这里的人都不能出事。”
“是。”官差躬身退了三步出去关上了门。
居成阳笑着,带着些自信高傲,道。“少卿可得保护好我,只要我活着,这些证据就算是毁了,我也能全部还原,若是我死了,这些证据……”
秦于方打断了她,想起他开药瓶她也不给帕子,又和他吵架,但也只是个孩子,就逗她道。“你这孩子,什么死不死的,虽然你盼着我死了让苏容守寡,好进宫做女官,但是我公私分明,重要的证人都会保护好的,何况你们几个都是朝廷的要员。”
居成阳低头咬唇,小声道。“心照不宣,你说出来干嘛,显得我很小心眼一样。”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盼你死。”她坐在凳子上,心虚,睫毛忽闪,瞄了秦于方两眼,脸颊肉鼓鼓的,扁着嘴,觉得说错了话,内疚地搓手手。
半晌抵不过良心谴责,又将那账册拿起来,挡着脸接着看。
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