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客栈疑案

第28章 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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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将抽屉中的几块雕刻得奇怪形状的玉石拿了出来。

居成阳拿了一个,这就是五百两买的那些尸骨?

上次来这儿查的时候是晚上,如今再看这玉确实有些不寻常,细细密密的小孔,若说是玉,也有些太牵强了。

秦于方道:“我们已经知道这是泸州人在狮虎斗之后死亡的骨头。”

是了,当时居成阳也没有问他到底是什么。看着摸索过很多,甚至上了一层古玩似的包浆,约莫着得有许多年了。

萧绝这才说:“那你们也知道姜之为曾经在泸州内开设了一个医馆,不到半月便被抓,此后,京都之中数家医馆,也就是医养堂以前吞并的几个,出现过多起这样的案子吗?”

居成阳道。“我们有过猜想,不光是赌场的狮虎斗,那些故意致人残疾的截肢案子也是为了取他们的骨头,不过不知道是为了做什么。”

太可笑了。

这样的人竟然身后还有一个好名声,还要千秋万代地称颂他?

萧绝将那两颗骨头拼放在一起,又将抽屉里其他的几个也依次放着,叮叮当当沉闷的声音,像是在拼什么图形。“我原本以为你们看过那些证据之中会发现这里的不寻常,还是我知晓结果先入为主了。”

居成阳的阅历太少,纵然是知晓不对,但是想象不到这样的情况,秦于方阅历够广,可是不够聪明,还是差一些。

萧绝:“他们要在人死后挖肝,又要将人的骨头锯下来。”

甚至军队之中,也有坟墓被挖的事件。

那纸上写的东西果然没有一句废话。

萧绝已将骨头拼好,伸手一指叫他们看,竟还是个立体的,不是榫卯结构。

那形状是一个小巧的龙,并不完整,只是一部分,零星的几个位置。

“这就是姜之为死的根源。”

“他用人的骨头拼成一条龙?”

果真大逆不道。

在陛下眼里,残忍倒是最末的原因了。

“对。”萧绝道。“那天搜查的时候,我故意让来人看见了这些,隔了不久,陛下便让人悄无声息地弄死了他,这龙骨也被砸碎带走,之后,我留了几个曾经质量不够好的,被他厌弃的几个作为证据。其实一开始他觉得赌场的骨头还算可以,但后来医养堂,那败诉的案子让他见到了人骨真正的好看,他看不上那种开始泛黄泛黑的骨质不够精密的骨头,可是他又害怕,害怕他做不完这个就要死了,医馆能够接受可以做手脚的病人毕竟有限,还是断不掉赌场那边,那赌场正是同兴十二年开始建成的。”

官子成,从八九年前开始,就开始喜欢玩激烈刺激的活动,他不仅是有父母管束的原因,也是有因为这件事情良心不安,导致精神紧张痛苦。

“官子成就是接替他父亲的人,他们家可是真忠心,也可怜了他。”萧绝嘴上说着可惜,眼里可都是恨意,他将黑白棋子分好放到了棋篓里。

居成阳想起了史书曾经记载的,岁大饥,人相食。道:“饥荒时期,将人叫做两脚羊。官子成上面的羊账就是就是这骨头。”

秦于方:“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真谋反?”

也不无可能,毕竟陛下要将萧绝一并毒死,斩草除根。

“因为他老了,他要死了,他害怕。”萧绝又将棋盘按了个机关,棋盘下头有几封信。“这是我与姜之为说替他销毁而拦截下来的信件。”

两人接了看。

“一开始是胡颂治好了他的病,他那时病得快死了,便是用着人肝泡酒,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心里有希望,他竟然活过来了,他那时若是直接死了,就没有这残害百姓的许多事。”

秦于方安慰他道:“这问题还不出在你家,人心贪婪无度。”

萧绝冷哼了一声。“说着怪可笑的,胡颂跟他说若是用人做的龙骨镇宅,只要不出去,就能保他长命百岁,可惜他没做完就死了。”

一块骨头一个人,不能重复,那龙骨不知道需要多少才能制得了。

他日日拿着锤子凿子,精雕细琢。萧绝看见他便觉得是行刑的地狱恶鬼一般。

他都不敢想那些失去身体一部分的人该有多痛。

如今他也算是体验了一半。无法自理的痛苦,身体残缺的异样眼光,怜悯的眼神,一刀一刀将他凌迟。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但若是他能早一些,若是他能够规划得更好一些,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居成阳叹道。“姜之为,曾经是剿灭邪教的人,真是可惜。”

也许就是因为看到过那些邪教耍的一些术士手段,所以才会在苍老时求助那些曾经最不屑的东西,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居成阳将几封信拆个干净,道:“这些已经足够证明高整与姜之为之间的交易,胡颂的哄骗教唆。”

秦于方见识过太多因为证据不足被翻了案,这样的大员不是区区几封信件就可以的,高整做的事极其仔细,党羽众多,京中官员也必会为其辩驳,毕竟一年八万两,也有不少进他们那儿。

萧绝看向居成阳。“居大人可有朝中的什么风声吗?”姜之为的前车之鉴,要想真正拔除,靠的不是证据,而是帝王之心。

居成阳也不必思索,只道。“涂氏必然会支持我们,至于其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约几人心里也有了底。

居成阳恍然道。“同兴十一年到同兴十三年,郑夫人修渠时,那些来骗抚恤金的或死或残的人,约莫着可能也是因为这赌场中狮虎斗的原因,来骗抚恤金的人名中,许多人已经死了,夫人一直在找他们的家人,但依穆晴账册之中所述,这样的人多数是被吃了绝户,家中没有什么人了,所以才一直找不到,高整在同兴十三年希望在郑夫人的工程中塞了自己的人,也许曾经做了什么。”

二人便起身告辞,要去往郑夫人的高风阁中。

萧绝拦了一声,将一本账册放在居成阳手上。“这是姜之为府中的总账册,能够与医养堂和官子成手上的项目对上。”

居成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也就找到了自己家的这点证据。

姜之为的案子不可能再翻了。

高风阁

郑夫人趁着阳光还好,坐在窗口边,微风吹拂,手中的细线总是调皮地跑到针下,阴差阳错打了一个花心似的结儿,就在那花朵的正中。

拎起来拨弄两下,打着旋儿。

还不算太坏,自有一番特别之美。

这荷包只差穿个绳子就好,精挑细选的比对了颜色是否和谐。

选了一根蓝紫色的,还没挂上。

居成阳在外头敲门。“夫人可在休息?”

郑夫人便仰着脖子锤了锤,喊了一声进来。

将刺绣的一应东西放在了桌子边上,想着居成阳莫要玩时碰到了将那剪子的尖往里推了推,才起身去迎。

果然这两人面色急匆匆的。

明日早朝便要交出一个答复,最急的还是秦于方。

他卷进来了,不是他没有别人就是别人灭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人。

郑夫人怕再询问更上火,便只沏了两杯茶给他们。

两人喝得实在饱,也没动。

“需要我配合什么?”秦于方道。“同兴十三年,高整可在工程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件事郑由是印象极其深刻的,总觉得这工程中几次遇到的问题也很相似。“那时他那样直白的问我是否可以塞人,我便觉得他志不在此,便遣人立刻回去探寻工程中是否有什么问题,还是有人向工程中扔进死人,但按照名单相对,多余的人,我们是一个人都不要的,只是询问之下记了名字,死者为大,弄了块地,好好安葬而已,只是那些人胸口都有洞,少了手或是腿,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

当时她觉得像是嫁祸之类,许多工程要做些祭祀,或许是将来埋的一个雷,既然扔到了她那儿,不管是解释与不解释,有证据或没有证据,她都逃脱不了,所以特意做了记载,这些年搜寻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只能尽量为自己脱罪。

居成阳知道这里应当也是没有什么线索了。“那些人应当已经没有家人,他们全家都死了,夫人若不是警惕心高,工程完成的早,怕是这所有的事情都要因为治水工程而被掩埋了。”

怕是他们一开始就想利用郑由治水修渠将这件事无限延长,只要工程一直不停,他们就能找机会将泸州多死和残疾的事情扣在郑由的身上。

那么既然如此,泸州治水永远治不好,是否也因为他们的原因?

不,不会。姜之为的事是从同兴十二年开始,赌场也是,高整的铺子也是,十三年才换了刺史胡颂上位。

插人进去,应该是真的,他们想要破坏工程继续他们的行径,其中有人也能借高整的名,正大光明的修改郑由所立下的规矩,以仁善之名,将郑由作为挡箭牌。

但是。郑由没同意,他们就仍然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利用一时,然后同兴十三年末开始,杀人之案屡屡增多。

所以郑夫人并不知其中的案子,她却还是到了这里,她手里的名册也可以作为佐证。

“请夫人稍后将名册交给我。”居成阳按住她的手问道。“夫人,这件事太大了,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别的了?”

郑由觉得她的手冰凉,下意识的翻过来,将她的手扣在手里捂。“真的没有了,我去那时,发现人缺手指者众多,便让黄蒙去查,泸州内部的事物我并没有问,工程结束之后就离开泸州了。”

秦于方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还是得在官子成身上下功夫。”

郑由奇怪道:“你们怎么不去问问林卫?林卫跟随黄蒙,必然知道不少。”

见黄蒙时确实见过他,不过只有一面,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当时的他和如今,看着像是相差了二十几岁,不知为什么辞了职。

秦于方点头道。“林卫大约是金云,也就是穆晴在做泸州军时偷偷放出去的人家之一,但之前问他,他一律回答,都与此事无关。”

穆晴也算是于他有恩,不知林卫是否知道?

穆晴,郑由对这个名字是印象极深刻的,她那时刚好就在京都,她还以为这个女孩早应该被姜之为的人灭口。“她竟然还做过泸州军?”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提议道。“事到如今,大家都是其中重要一环,可大家唯一的联系便是穆晴,只有她知道所有,而我们各自都只有碎片化的证据,将我们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也许才能真正填补。”

也许这确实是穆晴等人的目的,但秦于方要顾及的实在是太多,官子成的立场与他们相反,那炸药正安放在院中,不知何时引爆,所有人的性命都有危险,这么多重要的人物全部死在了这里先不说,证据若被付之一炬,泸州百姓又当如何,还会有第二个穆晴吗?

秦于方不同意,这案子也没必要所有人都知道。“这太危险了,官子成,全家的性命都系于这一件事情上,不仅如此,还有高整的施压,若是把他逼急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竟还与他有关。”郑由想。“九娘引他过来,是他手里有证据吗?”

“对,证据有,一本账册,跨度九年正是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但是他销毁了直接证据的几张,纵然是没有销毁也不足够,需要他亲自作证,或是家中仍有别的证据,但我们没有时间了,也无法明目张胆去他家中。”秦于方心知,事情一旦败露高整会立刻将他们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