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客栈疑案

第6章 绣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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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屋子里一点药没有,内外也不种药草。”居成阳又冷不丁来了一句。“这里被重新布置了。”

秦于方看了两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上次过来时也差不多。”

“不,都有细微的变化。”

“一个晚上过去,有变化很正常,她总不能像一个木头一样不动。”秦于方看了又看,忽然觉得。“这个屋子里潮湿很多,烧了碳,却比其他屋子还凉。”

居成阳一指。“对,而且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

“不合理,都不合理。”秦于方没见过这样古怪的案子。“被绑缚却能在捅入要害后解开绳子往自己身上倒开水止血,既然能解开又为什么不能躲?杀人者绑人却这么快速离开?既不在正面杀人,怎么又需要绑着?”又说。“都要杀了还怕看见脸?应该是不想被溅一身血,所以绑着她让她不能动,那无论如何衣服上会有血,如果撸起来,手上也会有血。居小姐,毛巾。”

居成阳走到架子旁边检查。

“很遗憾,虽然是用过,但拧的方式是一样的,而且架子上的毛巾,没有血。”

“其他人呢,有没有一样的?”

“除了你我,林卫,吴将军大约都是这个位置,轻重程度,解九娘最像。”

秦于方观察一下。“这水不是再次泼洒的痕迹,凶手没有在这里洗过手,凶手也没有受伤,而且没有一点凶手沾血留下的抛甩状血迹。”秦于方看留下的绳子,是两头被切断的,上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官子成有绳子,一样吗?”

居成阳耸耸肩。“一样,但是条形尸斑可不会有那么细的纹路让我分辨。”

秦于方吩咐官差。“去查看官子成的那条还在不在。”

居成阳将嫌疑扩大到了所有人。“萧绝无法**杀人,这种办法对他可行,郑由,也是,甚至吴将军会口技,是多人合谋。”

秦于方办案一向是从几个常有的方向侦查,没有动机,**杀人,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未免太过猖狂。“可是他们没有理由,居成阳,你在转移视线。”

他有了新的怀疑对象。

居成阳更加高兴,弯着嘴角。“秦少卿,现在,不要想理由了,这件案子,没有动机,只有证据。”居成阳站正了身子看着他,问道。“现在你选择继续相信我吗?不止是我的决定方向,还有我不是其中之一。”

秦于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被架在火上了。

居成阳笑道。“不信你也没有办法,太干净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想到的作案手法?一个非常了解刑案的人,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她的死,无论从任何角度上,秦少卿,可比我们还有嫌疑。”

“什么?”秦于方笑了,他还有嫌疑?

“现在所有人需要重新排查。”居成阳转头搜索金云房间的新线索。

林卫看他们紧锣密鼓,只觉得心如擂鼓,他昨日没睡好,如今这屋子里的主子,除了做饭,都是他一个人里外照管,比在外头家里干活还累。

倚在门口的杆子上脑袋慢慢滑落下去,睡着了。

他梦见一个他一阵恍惚便见有人去了衙门里黄蒙的办公地。

将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花瓶,盒子,床底,黄蒙来了之后的公文。

在夹缝中翻了几张纸看了又看,泄气似的扔下。

“一样的字迹,可是都不对,全都被抹去了,全都被调换了。”又喃喃自语说。“祠堂,对,黄蒙是因为那被充军。”

祠堂中的牌位零星两个,只有更夫歇脚会进来这里,是历任出自这里的贤能。用力拔了两个是被定住的,另隐蔽处有两个小孔是这里的东西,被拔走了,这孔凿的要比其他的更轻些。

“就是这里。”

林卫便忽地醒了,袖子沾了满头的汗,喊了一句。“是别人让。。。”又吞回了下半句。

那是他恩人的脸,遇见他是同兴十五年的事了。

秦于方出来找人,人手都被他派出去,见林卫醒了便道。

“会写字吗?”

林卫低头擦了汗说。“不会,只会写些名姓。”

。。。

廊上被晾着的几个人,心情都略有一些变化,尤其是郑由和官子成,原来可以说是无关紧要被卷进来,现在可更有嫌疑了。

官子成觉得浑身都冰凉,哆哆嗦嗦道:“你们说,不会真死了吧?”

吴月将军道。“昨天也发现死人,怎么不见你害怕,今天就怕了,你杀的?”

“胡说!我杀她做什么,我都不认识她。”官子成像是被踩了尾巴,昨日的人根本闹不到他头上,今天这个他在场。

萧绝嗤笑一声。“是吗?”

官子成又伸手要揽着解九娘道。“我一向只认美人儿,是不是,九娘。”

解九娘一脸不耐烦,伸了一只手指将他推开。

官子成精神紧绷,一下子就点着了火,蹭地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你就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真以为自己是个金凤凰,爷这是抬举你!”

郑由心里闪过扭曲的妒恨,又自觉不对压了下去,道:“解九娘,别给脸不要。”

吴月等人都诧异这样的话是从郑由嘴里说出来的。

“自甘堕落的贱人。”官子成见有人挺他,便忙将郑由揽入怀里,她也顺从地靠着,不再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曾经我也这样以为,但是有人告诉我,一个被白绫拴住脖子的人,还把它捧在怀里当做证明自己的宝贝,是可笑的。”解九娘也站起来。“所以,不是你们拿我取乐,是我拿你们解闷,你们还要上赶着给我钱,你说到底是谁抬举谁?”

“你!”

萧绝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官子成又抓起萧绝的衣襟,将他半提了起来:“你一个瘸子,也敢嘲笑我?”

萧绝不挣扎,被他拎起来。“那又怎么了?至少你还有人抬举不差我一个,哈哈哈哈。”

这下大家都笑,官子成脸涨成了猪肝一样。“你们!”拎起了拳头想打萧绝。

又被官差拦住。“案子还没有查清楚,诸位还是要和睦共处才是,封闭在这里难免情绪激动,若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就不好了,还是莫要再给少卿和居小姐添新的麻烦。”

官子成气得咧嘴笑,频频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针对他,这饭也吃不下去了,转身要回自己屋子里。

萧绝懒懒地道:“没意思,还是想看皮影戏。”

有一个官差过来,点了名字。“官子成,你的登山绳索呢?”

“在屋子里啊,你们要用?”官子成整理两下衣服维护自己的尊严,又猛地想明白。“你什么意思?”

官差道。“金云已经死了,身上缠着的就是登山索,你的房间并没有。”

桌子上的人神色各异。

“不可能!我没杀人!”官子成大叫想要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又被两个官差架住,情绪爆发。“人是你们杀的,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拿我当替罪羊!你们知道我官家背后是谁吗?你们敢算计我?”

官差压着他道。“管你是谁,证据说了算。”

如梦令内

林卫刚找来纸笔托着给秦于方写字。

官差回来复命道。“少卿,官子成的福菀舍确实没有登山索了,我一说登山索,他第一反应是我们要用,大概不是他。”

“嗯?”秦于方有些不高兴。“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他便忙告罪道。“属下再不说这些主观臆断。”

“你来。”

官差便将随身带的折纸拿出来,蘸了笔墨等吩咐。

秦于方道。“这尸体蹊跷,是灭口吗?”

居成阳伸手朝上。“你的人查出来的信息呢?”

“金云,看身形,不到二十,户籍也符合,冲宝县人,佃户,十二岁时饥荒,父母逃荒路上死亡,她一路讨饭,到了京郊附近,到了当时姜之为给残弱设的粥棚活了下来,进京后在如画坊做了一年的绣娘,攒了点钱后不知所踪。”秦于方惋惜道。“一辈子就这几句话。”

居成阳拿过纸扫了一眼,道:“秦少卿不愧是爱民如子,能舍下自己的命亲自下水去救人,我还以为你是沽名钓誉。”

“一半一半吧。”

“少卿,这倒不必如此坦诚。”居成阳笑了两声,她刚进来也是交了不少银子。“这里的长住租金不便宜,她在做什么这么赚?”

“听这里的人说金云去了泸州,泸州这些年是许多退休官员或是在朝官员老家人喜欢去的地方,听说很是富庶。”秦于方略有耳闻。

居成阳点点头。“如画坊的话,解九娘所在的戏班子和如画坊可是同一个老板,她们可能很久以前认识。”

“刺绣,那么小,佃户的人家,一个佃户人家也不大有机会让女儿学那么好的刺绣,一年也不能有那样的水准,一无所有进京做绣娘,还能攒下钱是不可能的,绣坊一定会压榨。”秦于方科举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的人,最是知道底层被压榨的痛苦,温饱也就是奢望。

帕子是贴身的,却不在身边。

“绣工精巧,若是她自己动手不可能只有一年功夫。”居成阳在枕头底下翻出帕子。“这帕子十分劣质,配不上这么好的绣工。”

帕子绣的不是鸳鸯戏水等吉祥纹样,是江南山水,薄雾烟笼,栩栩如生。

居成阳拎起来晃了晃,觉得不对。“这帕子,怎么有一种隐隐的脆的声音?”

秦于方接过一摸。“里面有东西。”

居成阳拿着剪子和绣线一点一点挑开,在红日那里找到了一张纸,很薄。

是被细细剃过才变得这样薄。

“像是采买的一页账册,支出些寻常的东西。”秦于方道。“这能做什么?”

居成阳略一思索。“这一页中有一条是羊的价格。”

“那怎么了?”

“七年前的官子成的账册上也有一样的数,同一天,名头不一样,他的账册中记的是玉,是买,这里记的是卖,且官子成的账册中没有再卖出去的痕迹。”

“官子成确实有去泸州的商队,很大,不过多数是卖。”秦于方再看尸体旁的地面,一大滩水和血曾经混在一起,已经干了,可能是有两个人在,空气似乎也不那么湿润了。“地毯原来是这个方向吗?旁边有被蹭过的痕迹。”

中心对称图形,方地毯。

居成阳站到门口闭上眼回忆上次来时的样子。“不是,转了一个方向,而且有偏移。”

“是被蹭到的,看大小应该是鞋子上的,脚后跟。地毯地下的灰尘没有多出一点,是很小心拎起来换了个位置。”秦于方想地上的灰被扫过吗?没有脚印。

居成阳察觉颜色应该是深了一点。“而且地摊上的灰和昨天相比变多了,金云没有出过门。”

“如果不是官子成杀的,谁能悄无声息进他的房间拿走登山索,又在如梦令杀人?这两个位置可不近。”捻捻这灰似乎有些不同于外面的地面,再看窗口也没任何脚印,秦于方叹了一口气。

居成阳摸到了桌子上有一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细微的裂缝,且工整,她伸手点点桌子底下。“这里应该有暗格。”摸索一二当真打开。“就只有一张纸,胡颂的印,只是一个允许出城。”

“允许出城用刺史私印?”秦于方道。“你的判断没错,金云可能确实不是一个普通人。”

居成阳看了纸张笔迹,她父亲从小就把她抱在怀里处理公务,她对这些比秦于方还要在行。“这纸好像很久了,纸不是公家的,笔迹也不是胡颂,印确实是真的。”其他地方还带了一点洇过去的红,她又想想自己进门时是要自行写自己的名字。“与门口的名簿一样,应该是她自己写的。”

秦于方还是有疑问。“那就还是没有问题,可是一般穷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容许女孩子读书识字?”

“不许她们读书?可这字是受过正统训练的,看墨迹先后顺序是能看出笔画正确的。”居成阳十分诧异。“那这字迹和客栈里收录的其他字迹也不一样。”

“毛光会修家具,这些人都是长住,暗格说不定也是他背着东家做的。是不是有可能毛光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是被她骗了杀掉,然后她又被人灭了口?”秦于方啧了一声有点烦躁,三天,只有三天。“原本就是怕他们销毁证据所以提前查了一遍,看来这几个长住的人,还是有机会销毁了。”

“至少官子成和郑由没有机会销毁,也许还能有蛛丝马迹。”居成阳看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所有的人应该都不是平白无故到这。”

秦于方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他们为一件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