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出口，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顺德手中毛笔顿时一抖，笔尖的墨点晕开了折纸一角。
李天义深深看了柳元霸一眼，目光不再锐利，反而露出几分难以名状的好笑与哀凉。
“好。”
“既如此，朕信你。”
“但若你与太后之间，真有别的约定……那便休怪朕不讲亲情。”
“你我，都别再演了。”
他衣袖一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
…………
与此同时，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内。
雾气尚未散尽，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树叶腐烂的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李乾策披着早已泥污斑斑的外衫，坐在一块相对还算干净的岩石上，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头发散乱，衣衫破烂，脸上的愠怒与疲惫交杂，目光扫过眼前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几个亲信。
他死死地盯着脚下那堆只有几颗野果和一撮干草的“早饭”，面色愈发难看。
“就这？你们就弄了这么点破玩意儿来糊弄本王？”
只见李乾策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那堆食物。
野果在地上滚了几圈，原本被尽量擦拭干净的果子上又沾染上了泥土。
看到李乾策动怒，站在他身边的几名亲信俱是面色流露出几分惊慌。
“王爷息怒……这林子里鸟兽极少，我们怕引火生烟被人发现，实在不敢点火。”
“昨夜露重，弟兄们也冷得瑟瑟发抖，已经派人翻了几座山岭，这才采得这些果子。”
“实在是……实在是无奈之举。”
一个亲信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上前两步低声开口说道，神色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无奈。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伺候好这位爷。
但问题就在于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无奈？”
听到这话，李乾策怒极反笑，转头看着那人，眼中尽是嘲讽：“本王堂堂李家宗亲，距离那龙椅就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要在这鬼地方靠啃果子活命？”
“你们这群废物，还好意思提无奈二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步逼近，眼神中隐隐约约流露出几分杀意来。
随着李乾策话音的落下，那亲信顿时脸色骤变，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低声开口说道：“属下无能，愿受责罚！”
“但眼下情势紧张，咱们不敢离林太远，一旦暴露踪迹，只怕连累王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李乾策所打断。
“哼。”
李乾策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眼神阴沉如水：“本王怎会不知现在外头是什么局势？”
“只怕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逮本王去邀功请赏。”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一拍岩石，神色中尽是怨毒：“好个李天义，好个狗皇帝！倒是布了场好局！”
“姓荀的、姓颜的，连顺德那狗东西也都一一投诚，真是忠义满朝堂啊！”
他脸上虽然是冷笑，心中却是怒火滔天。
自己是亲王出身，自小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可如今，自己居然却沦落到藏匿荒山，野果充饥，连个奴仆都不敢用。
周围的山林静得瘆人，偶有乌鸦拍翅穿林，更添几分惶惶不安的气息。
他深呼一口气挥退众人，独自坐回岩石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沉思。
这几日骁骑营出事后，他原以为能靠暗中几位旧部翻起风浪。
谁知李天义动作极大，一夜之间自己手下的统领、校尉、都事郎接连被拿，连带他在太后身边的眼线也失了联络。
外头的风声也全不对了，传言他谋逆，意图谋朝篡位。
又说他与西北旧将暗通款曲，早有异心。
这些罪名若由旁人说出，尚且有扭转之地，但如今却是李天义亲下密旨、由御史台发文，巡城司三日内查封了他在京的全部产业，还抄了他在坊间的几处暗宅。
“真是绝了情啊……”
李乾策冷笑一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王爷。”
一名贴身亲卫忽然奔来，跪地低声禀道：“前山岭东侧，似乎有炊烟。”
“属下看着不像是寻常猎户，倒像是有人设伏。”
听到这话，李乾策抬眼望去，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有人盯上我们了？”
“八成是了。”
“会不会是周围的军队？”
“难说，属下也担心是顺德那边派人来探……他昔日虽跟着他师父依附太后，可这回听说倒戈最快，转头就给皇帝卖了您的底细。”
李乾策闻言闭了闭眼，怒火几乎无法遏制。
顺德！这个吃里扒外的老狗，若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定要把他五马分尸！
“把咱们的人都唤来。”
他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今夜动身，换个藏身地。”
事已至此，李乾策倒也不敢猖狂。
毕竟正处于命悬一线的时局，但凡自己真的因为一念之差没了退路，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是。”
那亲卫领命而去，周围放风的亲信们也纷纷得到了通知。
李乾策深吸一口山中冷雾，指节微白，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思索。
如今虽不敢妄动，可若一直缩在林中，也不过只是在等死。
他要找机会出山……不，是破局！
“也不知母后那边……”
李乾策心中泛起一丝期待与怨愤，低声喃喃道：“她若还真是老谋深算，早该设了退路，怎会弃我于死地？”
这念头刚起，便立刻被他自己否定。
柳太后如今只怕也自身难保，怕是早被李天义那小子软禁在清华宫了。
朝堂风向一变，连她也保不了自己了，可他不信局势就真到了穷途末路。
正当李乾策沉思之际，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周围有动静！”
他下意识的低声一喝，身边亲信立刻提刀拔刃，悄然散开，纷纷埋伏入周围灌木丛中。
李乾策手持短刃，脚下步伐微错，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谨慎。
他咬紧牙关，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是山中野兽？”
“还是……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