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身为暂代后宫理事权,且资历最老的妃嫔,过来路上就把芷兰殿发生的事情大致听了一遍。
她一身浅蓝色曳的宫装,面容秀雅气质沉静,在迈进芷兰殿大门的那一刻,脸上就快速换上了悲怆的表情。
实则,丽嫔心中早就把NND骂了一万遍。
整个大夏后宫,中宫之位空悬多年。
皇帝一心求道对女色不上心,任由裴贵妃把持后宫。
裴家在前朝后宫势力极大,若不是她娘家底蕴深厚,在宫中多年又处处低调不争不抢,也不可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可资历老也有资历老的坏处,倒不是她不爱权柄,实在是对这昙花一现的权柄早就看透了。
丽嫔无所出,即便一时掌握了六宫,最后太子登基,上位做太后的也只会是太子的养母裴贵妃。
她犯不着为这点子蝇头小利得罪了裴家,打破自己多年的平静让自己身处旋涡之中。
所以,丽嫔打理六宫这些日子,基本都是循着裴贵妃的旧例,只要不出大错就好。
她是懒得白费力气在宫中各处剪除贵妃的羽翼,安插自己人手的。
有娘家撑着,她无欲无求便能保一世富贵安闲。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二皇子这事儿一出,自己不得不出来蹚这趟浑水了。
明明自己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偏生担责受罚、吃苦辛劳要算上她一个。
丽嫔想想就憋屈得厉害,偏生还要端着恭顺谦和的姿态,过来干得罪人的事儿。
还要对一个自己都没见过两面的皇子,表演痛失爱子的苦情戏码。
要说这后宫上下,想要裴贵妃解除禁足的,除了芷兰殿的芳嫔,就数她这个既得利益者了。
丽嫔心里抱怨连连,却仍旧抹着泪进殿先去向皇上请罪,毕竟六宫都是她在打理,疏于对二皇子的关怀,这个罪名她不可能躲得过。
跪着拭了一盏茶的泪,徽明帝就让她去看看二皇子,顺便操持后事了。
原本楚云凰也想去看看的,却被徽明帝拦住了。
人活着时,探望就探望,这会儿都夭折了,再去恐怕沾染了晦气。
说到底,在徽明帝心里,永远是只有楚云凰这一个女儿的。
一直候在大殿门口的楚云轻见皇上竟然连这个都替长公主想到了,只垂着头掐着手中的帕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丽嫔出得大殿,去偏殿查看二皇子的情况时,楚云轻望着已经坐起身,正整理仪容准备面圣的绣贵人,犹豫片刻,终是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钰儿都是自己的弟弟,她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些年,她因这个弟弟受了不少委屈,就连自己的月例都要贴补他买药。
夏日的冰盆,冬日的炭火,至少有一半是送过来了。
甚至银子不够时,还要出去卖掉自己的绣品……
可钰儿平日里话虽少,也很少出房门,可见到自己总是笑嘻嘻的。
楚云轻心中一直很纠结,每每看见钰儿,总会觉得他就不该出生,他身上淌着的是贱奴的血。
可娘亲自打他出生起,就满心满眼只有钰儿,对她偶尔有好脸色,也全是因为自己送来的东西,是钰儿需要的……
钰儿很可怜,可钰儿也很可恨。
楚云轻心中矛盾交织,直到她亲眼看见直挺挺躺在榻上,面色暗沉的钰儿时,她嘴角翘着,眼泪却留下来了。
丽嫔是个能耐人,十分麻利地处理着二皇子的身后事,可楚云轻却是耳中嗡鸣一片,再也听不见外间的丝毫声音了……
忙乱中,丽嫔就听见身后的宫女惊呼:“二公主晕倒了,二公主……”
丽嫔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满腔的怨念和不耐烦,因为二公主晕倒这事儿,仿似被泼了一头凉水,心一下子就沉静下来了。
她站在偏殿的小院子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来人,把二公主送回景和宫,请太医!墨梅,你亲自在那边盯着,确保二公主无虞。”
二皇子早夭,若是裴家想铲除自己,只需再把二公主除了,自己就难逃其咎。
现在不是应该继续隐藏实力的时候了!
墨梅应声,跟着抬二公主的春凳,往景和宫而去……
丽嫔这边便唤人给二皇子更衣,又找来红漆木棺,布置灵堂祭拜。
知道皇上信奉道家,还特意去请了最近很得皇上看重的小方道长过来做法事超度。
所有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不落一丝话柄。
芷兰殿正殿,寿喜公公已经把芳嫔的几个心腹都传到了皇上面前回话。
等找绣贵人的心腹时,才得知绣贵人身边最得用的安康公公,已经被芳嫔送进了慎刑司。
等寿喜公公派人去找时,安康已经一卷草席被送出宫了。
绣贵人身边,只剩两个宫女,还有一个垂髫之年的小宫女,据说是贴身伺候二皇子的。
绣贵人面若死灰,也跪在芳嫔身侧。
她仍旧心心念念着安康,可她却连开口替安康求情都不敢,听见寿喜公公寻人寻到了慎刑司时,绣贵人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不到一盏茶功夫,她的希望彻底破灭。
她的男人没了,儿子也没了。
男人被活活杖杀,一卷草席送到了乱葬岗。
儿子被延误病情,缺医少药生生死在了病床之上。
绣贵人灰寂的眼珠转了转,盯向了身侧的芳嫔,那眼神若是能化作实质,肯定能把芳嫔一片片活刮。
芳嫔有所觉察,对上了绣贵人的眼睛,当下连连后退,恨不能离绣贵人越远越好。
“皇,皇上……绣贵人,绣贵人失心疯了!皇上救命啊!”
芳嫔叫声凄厉,眼中都是惊恐,恍若被恶鬼逼至墙角……
“呵——呵呵……芳嫔娘娘,你害死了我的二皇子,难道不该赔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