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舟录完最后一条外景素材时，夕阳正好将天边染出一抹酡红。
走出摄影棚，看到沈长昭靠在那辆熟悉的黑色SUV旁，双手插兜，神色懒散，像是等了许久。
见她出来，他没说话，只将车钥匙在指尖一转，帮忙打开副驾座位的门。
洛锦舟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她跟节目组打完招呼，又和江既望点头道别。
后者笑着说：“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径直走向车门。
刚坐进去，安全带还没系上，沈长昭就悠悠地说：“一下午都在看你和别的男人在节目上打配合”
洛锦舟偏头看他，笑了下：“你可不是连这种醋都吃的人”
他哼了一声，“也不能让别人老陪你吧，我还是得露露脸的。”
她明知他不会真的吃飞醋，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逗了句：“可是上一期不是露过了嘛？”
沈长昭侧头望她，“没良心，我吃醋你笑得这么开心？”
两人相视几秒，气氛松弛下来。那一刻，洛锦舟真的以为，他们之间好像正朝着某种安稳靠近。
补录完，这期也算结束了，余下的内容估计等还要过一段时间，平时照常上班，周末难得和沈长昭一起回去看看奶奶。
沈长昭在陪爷爷下棋，神色专注，棋子落得沉稳有力。洛锦舟则在客厅另一侧，教奶奶怎么用他们学校推出的新款教学助手软件。
老太太虽然早已经退休，但偶尔也还是会被请回去做做指导。
屋里温度适中，老人家开心地笑着，爷爷夸沈长昭越来越有进步。
一切看似平和。
直到沈长昭手机放在桌面上震动个不停。
屏幕亮起时，洛锦舟瞥见一排排熟悉的名字——他的那些朋友，热闹地在群里邀请他聚餐，说李清越今晚回来。
洛锦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拿起手机点了拒绝，回复说，“今天不去，陪女朋友。”
她在一旁没作声，心里却被轻轻触动。
“锦舟最近公司很忙吗？看你也不经常回来”爷爷手里还拿着象棋，推了推老花镜，望着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洛锦舟问。
想起上一次离开，是沈长昭说“我们回家”。
那是她第一次被带着逃离了这座规矩制成的笼子，现在在他的陪同下回来，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回答：“是有点忙，就上次跟你们说的综艺节目，录制的时候同事出了点意外，所以一直断断续续的在补录”
奶奶还在琢磨软件的使用步骤，听到她的话，一边说：“看吧，要是当初听话当老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忙的都没空回来”
这话落下，客厅安静了两秒。
沈长昭似笑非笑地夹了块瓜果送到老太太面前，“可现在这节目挺火的，我在公司都能听见人提，锦舟要真当老师，您可就成全网最没眼光的奶奶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不带任何火气，却像是抹了层糖，裹住了针尖。
奶奶愣了一下，瞪他一眼：“你倒是护得紧，才见几天面就拱火。”
沈长昭一脸无辜：“您说的，我哪敢反驳。不过我是真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家不都说嘛，干一行出一行的彩——您孙女这能力，搁哪都不差，所以就多相信一下她呗”
他话说得不咸不淡，偏又带着点真心，老太太想再说点什么，却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拿起平板继续鼓捣软件。
洛锦舟坐在一旁，手指轻握着杯柄，没说话，眼尾却微微动了动。她知道沈长昭是在帮她。
帮得太自然了，好像根本不费力。
可他终究是个外人，不管说得多轻巧，也只是个“陪伴者”，不会真正改写她和这栋房子里其他人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吃早餐的时候，沈长昭低头看着手机，爷爷眉头皱起，还没开口，他就说：“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去哪？”洛锦舟语气平稳。
“见一个朋友”他说。
她点了点头，他们之间隔着许多不认识的朋友，所以也没再多问。
他走后，洛锦舟盯着桌上的茶杯，仿佛还能看到昨天他下棋时微弯的背影，心却一寸寸沉下去。
她知道，他不会撒谎。也知道他不会笨到这个时候还和李清越正面碰面。但她更清楚，这个时候模糊的回应意味着什么。
手机响了，是江既望发来衣服的初版图稿。
“你设计这套正装，挺有意思。”他发了一张模型渲染图，“我看出来你是想保留站长平时那种干劲儿和真实感，但你确定这件衣服他能穿着跑来跑去吗？”
洛锦舟打字回过去：“站长每天要处理动物、应对捐赠者，还得上镜访谈，不能太随意，但也不能太压人。”
江既望：“所以你是想用衣服，让他成为‘门面’？”
“差不多。”她发了一个笑脸，“你不觉得他那种气质，比那些装出来的公益代表更有说服力吗？”
“有说服力，但你得考虑观众的接受度。”江既望又发来几组调研数据截图，“节目播出之后，如果你这设计真让人记住了，我们可以考虑做线下联名款，主打公益联名系列。”
“……你是认真的吗？”她挑眉。
“我当然认真。你不想让‘好人’也穿得好看点？”
两人又从设计理念聊到了站长的生活形象，从传播口号、节目剪辑、延伸营销，一点点探讨延展可能。
江既望一边打字一边语音：“还有那个logo，太小众了。你在节目里多提两句，估计会有人直接找你买版权。”
洛锦舟忍不住笑出来：“你到底是想做公益，还是想借机捞钱？”
他在那边不急不缓：“我做的是传播价值，顺便让你名利双收，不好吗？”
她没回，只是低头又看了眼那套衣服的剪影，忽然觉得这种一起“看事情怎么成”的过程，比一个人设计要有趣多了。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近一个小时，电话挂断，才发现奶奶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
“锦舟，你在跟谁聊得这么起劲？”
听到她笑得太开心，奶奶走了过来，沉着脸说：“别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你男朋友在外面奔波，你却在家跟别的男人谈笑风生，像话吗？”
她皱眉：“我们在谈工作。”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狡辩。”奶奶脸色越来越沉，“我早就说过，当年要不是那场意外，我根本不会把你接过来。”
洛锦舟猛然抬眼，喉咙发紧。
那几个字像铁钩子一样，狠狠钩住了洛锦舟的心口。
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指尖下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眼神怔了半秒，像是还没完全听清，又像是听得太清楚。
片刻后，她的眼神不像刚才那样克制了，而是带了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备。
那场意外。
她不想听到这四个字。甚至在成年之后，她下意识避开所有能让这段记忆复活的场景和词汇。可偏偏每次情绪要溃堤时，它总第一个出现。
爷爷也走过来，察觉到诡异的氛围，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指责：“别和奶奶顶嘴”
“所以我活着就该感恩戴德吗？”她第一次把声音拔高。
奶奶气得直抖，“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从小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每句话都要掂量，现在我和别人讨论一下工作都成了错？是不是我还得跪着谢你们收养我，教我规矩？”
她的情绪终于崩了。
老宅安静了一瞬，只有空气里那些年压抑下来的回音在响。
她夺门而出，没带什么行李，直接回了她和沈长昭的别墅。
站在空**客厅，她忽然觉得冷。
刷开手机，朋友圈有人发了一条图，是昨晚的聚餐。
一群人围在一起，热闹非凡，李清越坐在中间，笑得很温柔。
配文是——“两个人的主场现在只有女主角，可惜可惜”
她读懂了其中的意味。
那些人还活在旧时光里，还觉得她是沈长昭选中的替代品。
靠在沙发背上，洛锦舟的眼睛一瞬不动地看着屏幕。良久，她才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闭上眼睛，像是撑了一整个世界，终于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