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九点,渔船缓缓驶出港口。
海面漆黑,水光被船尾划开的波纹轻轻托起。马师傅站在舱边点了一根烟,看着天上的星光,神色轻松。
“这天稳着呢,不用担心。”他吸了口烟,又冲船头喊,“坐稳了,后面风小,船快。”
洛锦舟坐在船尾,身上裹着节目组发的防风衣,安安静静地看着远处海平线上的灯塔。
她一点也不晕船,甚至随着船身起伏,呼吸变得更顺了。
沈长昭就没她那么轻松。
从刚开船开始,他整个人就有点发白,靠着栏杆坐着,闭着眼强撑着,额头冒着一层汗。
“你这体质,真是少见。”马师傅笑着调侃,“第一次看到个大男人比姑娘还晕得厉害。”
洛锦舟听见,也轻轻勾了下嘴角。
那一笑不明显,但在星光下却显得格外真切。
她仰起头,看着天幕上的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像是抬头就能摘下的玻璃珠子。
沈长昭转过头,看着她微扬的侧脸。
她笑,他也笑了。
那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还在恶心,只是觉得——她终于不像个影子,而是重新亮起来了。
但时间到了深夜,风渐渐大了。
马师傅去舱底检查设备,沈长昭靠在舱门边接了个电话,是李特助催他处理第二天的行程。他语气不耐烦:“明天的事等我上岸再说。”
电话还没挂完,船身突然猛地一晃。
他踉跄了一下,一手扶住墙,余光瞥见窗户外海面漆黑,远方突然亮了一道光,是海上闪电,照亮了密密层层的乌云。
“下雨了?”
下一秒,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密密麻麻,像谁在海面上猛敲鼓面。
他心头一紧,立刻想起——洛锦舟还在甲板上。
不顾晕眩感袭来,他冲出船舱,海风几乎瞬间把他吹得睁不开眼。
节目组的人在甲板上站都站不稳,有人摔倒了,设备被海水浸湿,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人呢?人都在哪?”他冲着导演喊。
导演也急红了眼:“快点清点!快点!别掉人!”
沈长昭目光飞快地扫过人群。
没看到她。
他心里“咯噔”一声,耳边是呼啸的风浪声,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人呢?
她不会是……掉海里了?
“找人!快找人!”他冲导演怒吼,“去另一侧,快!!”
没人回应他,海风太大,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沈长昭也顾不上自己的晕眩了,踉跄着冲进船舱,一扇一扇舱门拉开。
第一个,是堆放杂物的间隔。
第二个,是马师傅的休息室。
第三个——也是空的。
“洛锦舟!”他喊了一声,声音嘶哑,“洛——”
没有回应。
他整个人都快发疯了。
本就晕船的胃被翻搅得一塌糊涂,额头冷汗直冒,腿几乎软了。脚步踉跄地冲向最后一个舱室,拉门时手在抖,几乎没力气。
门还没拉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他猛地回头。
驾驶室的门打开,洛锦舟站在门口,额发微湿,一手还握着雷达的操作杆,眼里满是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
沈长昭怔了足足一秒,几乎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他冲过去,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力气大得几乎让她踉跄后退。
他什么都没说,只死死抱着她,脸埋在她肩窝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洛锦舟反应了一下,才低声说:“我在里面听马师傅讲方向盘怎么打,没听见你们喊。”
“你没事就好……”他哑声说着,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
她刚想再开口,忽然感觉他身子一僵。
“你还好吗?”
“我——”
沈长昭抬头,脸色发青,眼里湿润,下一秒猛地松开她,转过身趴在一旁的栏杆边——
吐了。
风还在刮,浪打上甲板。
他吐得很凶,像是把所有紧绷情绪和恐惧都一并翻出来。
马师傅走过来拍拍他背,笑着打趣:“哎哟,怎么跟丢了媳妇一样,至于么?”
节目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只有洛锦舟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他紧紧握住的地方,还留着温度。
她抬起眼,看向船边那个站都站不稳的人。
沈长昭靠在栏杆上,脸色惨白,胃里空空如也,刚吐完,嘴角还沾着水汽,整个人像是被风浪彻底拖垮了。
她心里泛起点什么,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本能的牵动——那一瞬间她确实想过去抱住他。
但她只是走近了几步,就停在安全距离。
马师傅看出他不适,拍拍身边的门:“快进屋吧,别再吹了,这种天气闹一阵也就过去了,留在船舱里最安全。”
“吓一跳是正常的,海上风浪变得快,你们节目组来了这么多批,晕船的多的是。”
洛锦舟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下来:“谢谢马师傅。”
她看向沈长昭,“你能走吗?”
他抬头,喉咙滚动了一下,“能。”
她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船舱。
等他靠着门框坐下,她转身倒了杯温水,蹲下来,轻轻放到他手边。
“喝点热水”
沈长昭接过水,手却还在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帮他顺了顺背,力道轻轻的,不带情绪。
像是照顾一个刚刚受到惊吓的陌生人。动作很安静,很有分寸,却也很真诚。
沈长昭喝了口水,感觉胃里舒服些,眼前的人还蹲在那里,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也没有别的情绪。
可就是这点温柔的照顾,叫他心口一动。
他舔了舔唇,试探着抬头看她一眼,眼里带了点笑,声音也尽量轻松:“刚吓坏了吧……”
他故意带点玩笑:“下次别躲我了行吗?不然我真以为你跳海了。”
洛锦舟却没笑。
她只垂着眼,把杯子从他手里拿走,站起身。
“你误会了,我不是躲你。”她语气平静,像陈述事实,“我只是没听见。而且你现在……不值得我躲。”
那语气不是冷,也不是刻意伤人,只是一种被拉回现实的疏远。
沈长昭的笑僵在脸上,半张着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走回另一边,拿起了节目组的备用干毛巾,把自己刚才在甲板打湿的头发擦干,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