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舟回家的那天晚上,在门口猫碗旁看见了一个包装干净的透明袋,袋里是一块手工芝士小曲奇,还有一张便签。
白色印花纸,左下角是低调的黑色logo,像是哪家高端甜品工作室用的便签本。
字不多,但极工整,带点疏离感的礼貌:
【322的邻居你好,
我是新搬来对面的321。
之前添置家具可能声音有点吵,给你带来不便表示歉意。
这点小点心算是赔礼,也顺便打个招呼——
我工作比较忙,人也有点慢热,不太擅长寒暄,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留纸条给我。】
【——对门】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低头把东西收了进去。
门关上时,那头的沈长昭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扣着手机,没动。
点心是他让人从那家她曾经在社交账号转发过的私厨甜品店里买的,她转发那条微博的时间是一年前。
但她吃东西的习惯一向不变。
他等了一晚。
楼道很安静,偶尔有风从管道间拂过,带来很细微的嗡响。他听着对门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脚步在门内短暂停留,再没了动静。
沈长昭没动。
直到十点半,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
他坐直了。
敲门声不重,像是生怕惊扰到人似的节奏——克制、试探,像她。
沈长昭没立刻回应。他靠近门口,脚步压得极轻,站在猫眼后,看着外头的人。
洛锦舟站在那儿。
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浅灰卫衣,脸没什么表情,但低头的角度让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安静。她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小纸袋,指节扣着袋柄,显得有些僵硬。
她没久留。
站了一分钟不到,像是确认没人开门,便把袋子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她离开的背影,沈长昭看得太熟悉了。
他本想立刻打开门,但手落在门把手上时,又停住了。
她不知道“321”是沈长昭。
也不该现在就知道。
他怕她一眼看穿,怕她看到自己,会不留情地把东西扔回来,顺带把这条绳断得干干净净。
所以只是背靠门坐了下去,没出声,也没动。
等到楼道的灯自动熄灭、空气重新变冷,他才打开门。
袋子安静地躺在门前。
沈长昭才起身开门,弯腰捡起,进门后放到厨房台面上,慢慢拆开。
是一盒曲奇。装在透明玻璃罐里,口感看起来酥脆,形状不太规整,应该是手工烤制的,边角还有些焦痕。
他打开盖子,闻到一股黄油和坚果的香味,不甜腻,入口微咸。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很清秀,一笔一划写得极稳。
【谢谢小礼物,很合家猫口味。】
【最近回家晚,声音确实有点吵,但我没有很介意。】
【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干,回礼,祝生活愉快。】
他盯着“自己做”这三个字,盯了很久。
印象里的洛锦舟从不爱吃甜的。
甚至曾在聚餐上把甜点直接推给别人,礼貌又冷淡地说:“我不太吃糖。”
可现在,她却烤了一整盒曲奇,还放在门前敲了门。
沈长昭捏紧了那张纸。
她不是回礼。
她是在回应他——以她自己的方式。
沈长昭盯着那张纸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现在的他们,像是回到了原点。
不是合作关系,不是感情牵扯,也不是合约捆绑——只是对门两个陌生人,以一种极微妙的方式重新打起了交道。
但他知道,这不是“回到”,而是“抵达”。
他们正在慢慢地,找到真正属于他们的轨道。
饼干不多,只有十来块。
他本想只尝一块,可咬下去那口香气四溢的焦黄酥香让他一时没忍住,一块接一块,吃得有些急。
吃到第四块时,他突然停下来了。
手指还沾着一点点碎屑,他低头看着玻璃罐,犹豫了一秒,慢慢盖上盖子。
舍不得了。
明明只是一盒曲奇,他却像得到什么珍贵的回应似的,贪婪又小心地存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302的门口放着一袋垃圾,系得很整齐,袋子上贴了便利贴:
【请物业今晚前清运,谢谢】
沈长昭扫了一眼,弯腰提起那袋垃圾,下楼时顺手扔进了回收区。
也没留名。
他做这些的时候,心里很静,甚至没有太多思考。像是一种很久未曾体验过的“参与感”,让他甘愿用极微小的方式去重新走入她的生活。
公司会议开始前,李铭敲门进来,把文件放下后低声说:“沈总,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有进展了。”
沈长昭抬头:“洛锦舟的主治医生?”
李铭点头:“查到了,当年的备案是她父母亲属签字送医,医院已经解散,但主治医生名字叫陆乔野,资料显示是精神心理科主任。”
“现在人在哪?”
“在瑞士苏黎世的一家康复机构当咨询医生,定居了,国内联系不上,只能通过邮件预约。”
沈长昭垂下眼,沉默几秒。
他想知道。
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的人生从十岁那年就偏离了正常轨道,又是什么——让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订票。”他道,“最近一班,飞苏黎世。”
李铭听完,脸色明显犹豫了一下。
“沈总……您确定要亲自过去?”他语气尽量委婉,“公司这边接下来还有三轮评估会,明天还有媒体沟通会,如果您不在——”
沈长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公司不是还有我爸。”
李铭:“……”
“我会安排好流程,所有核心决策先冻结,评估会让他先主持。”他语气平稳,像是说的不是飞出国,而只是去楼下喝杯咖啡,“媒体那边你顶一下,草案我今晚发你。”
“李铭。”他顿了一下,盯着对方,“你是在犹豫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在怕我做得太过?”
李铭咬了咬牙:“都有。”
“她知道你去了,会怎么想你想过吗?”
沈长昭没说话,低头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点了个备注叫“南迪”的联系人。
“我在瑞士有个朋友,在那边做保险投资,也算半个医疗机构股东。”他说,“我刚给他发了信息,让他提前联系陆乔野医生,如果能约上,就定在后天。”
“我不是冲动。”他抬起眼,声音平静,“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错过了她多少。”
他从来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只是在过往的很长时间里,他太把自己当成中心了,觉得她只是情绪细腻一点、性格淡漠一点。
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她那些“淡”和“顺从”背后,藏着他从未认真面对过的东西。
也许是一段彻底被压下的疼痛。
也许是一个,没人愿意替她揭开的真相。
“去一趟,查清楚,然后回来。”沈长昭低声道,“我不想再等她自己说。”
李铭盯着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我给您安排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