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秦国公先是愕然,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笑得前仰后合,连拐杖都差点拄不稳,眼角的皱纹里,竟隐隐泛起了泪光。
“哈哈哈哈!好!好啊!”
老将军抹了把眼角,“陛下!陛下啊!让婉儿那丫头去教书?还是去国子监教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妙!实在是妙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先皇在时,常说‘文武不分家,方能安天下’,可惜啊,一直未能真正做到。如今,陛下您……您做到了!好!老臣……老臣替婉儿,也替北境那帮兔崽子们,谢陛下隆恩!”
周元庭微微一笑。
这位老将军看懂了他的用意。
这不仅是对秦家的信任和重用,更是打破文武壁垒,为军队注入新鲜血液,培养真正懂得兵事、又能与文官体系顺畅沟通的新型将领的开始。
这军略教谕的职位,看似不高,实则意义深远。
“老将军言重了。”
周元庭扶着秦国公往府内走,“国子监那些学子,也该知道沙场铁血,懂得家国不易。秦教谕武艺谋略皆是上乘,正可为他们好好上一课。”
两人在花厅落座,又谈了些北境防务的细节。
秦国公虽然年迈,但谈及军阵布防,依旧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告辞之际,周元庭站在秦国公府门前,抬头望了一眼那块写着“秦国公府”四个大字的厚重门匾,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映出斑驳的痕迹。
他像是随意提起般,声音压低了些:“北境战马损耗严重,骑兵补充是当务之急。朕……已经让商部的人,设法从西域购一批良马,脚程快的话,大约三日后便会有一支商队起程西行。”
秦国公原本略显疲惫的神情猛然一凛,他豁然抬头,看向周元庭。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而逝。
西域购马?
三日后起程?
他瞬间想起了不久前收到的一份来自皇帝的绝密手令,里面除了一些安抚和询问近况的家常话外,还附着一幅看似寻常的商路图,那路线……
与陛下此刻所言隐隐呼应!
老将军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幅图的真正用意!
那不仅仅是一条商路,更是一条……
暗度陈仓的生命线!
周元庭没有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将军一眼,便转身登上了龙辇。
当天夜晚,月黑风高。
国子监内,几位老学究还在偏殿就着烛火争论着某个古籍的注疏,大学生们大多已经歇下,只有少数还在苦读。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国子监那扇象征着斯文规矩的侧门,竟被人用蛮力直接撞开!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踏碎了青石板,也惊醒了沉睡的儒生。
只见月光下,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如同一道旋风般冲入院内,马上一人,身着紧身武服,勾勒出矫健玲珑的身段,手持一杆银亮的长枪,枪尖在月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什么人?胆敢夜闯国子监!”
值夜的博士颤抖着声音喝问,几个大学生也壮着胆子围了过来。
马上那女子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她环视一周,目光锐利如刀,最后落在了大成殿前悬挂的那块巨大的匾额上——“重文轻武”!
“哼!”
一声清冷的哼声,女子手腕一抖,长枪如毒龙出洞,“嗖”的一声破空飞出,精准无比地挑中了那块匾额的下沿!
“咔嚓!”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块代表了数百年来文人至上观念的匾额,竟被她用枪尖硬生生从中挑断,一半摇摇欲坠,一半轰然落地,砸起一片尘土!
“是……是秦将军!秦家的女将军来了!”
有见识广的大学生认出了马上之人的装束,失声惊呼。
整个国子监瞬间炸开了锅!
而就在秦婉儿长枪挑落匾额的同时,皇宫,养心殿内。
灯火通明,周元庭刚刚送走秦国公,正在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密报。
突然,裴陵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走入,脸色异常凝重。
“陛下。”
裴陵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东海急报,八百里加急!”
周元庭心中一沉,接过密信,迅速拆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
“启奏陛下:三日前,江南‘海晏’商号三艘货船于东海遭遇不明水师袭击,船只尽毁,人员伤亡惨重。据幸存船员冒死回报,船上所载并非丝绸茶叶,而是……整整二十箱,刚刚出炉,准备送往……送往鞑靼王庭的崭新兵器!”
啪!
密信从周元庭指尖滑落。
兵器!
二十箱!
送往鞑靼!
江南士族……
他们不仅通敌,竟然还在资敌!
用大周的铁,铸鞑靼的刀,来砍大周的兵?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周元庭粗重起来的呼吸。
那封来自东海的密信如同烧红的烙铁,即便从指尖滑落,也仿佛在他心头烫下了一个狰狞的印记。
“兵器……二十箱……送往鞑靼……”
周元庭缓缓俯身,拾起那张薄薄的信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好,好得很!江南士族,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寒芒闪烁,如同暗夜里捕食的饿狼。
“他们用着大周的俸禄,吃着大周的米粮,享受着百姓的供养,却暗地里铸造兵器,送给草原上的豺狼,让他们来屠戮朕的子民,踏碎朕的江山!”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不是党同伐异,这是**裸的叛国!
是资敌!
是用大周的血,喂饱北方的狼!
裴陵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大气不敢出。
他能感受到陛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整个养心殿都冻结的怒意。
江南士族与阉党勾结之深,手段之毒,远超想象!
“陈奇昌……王环……还有那些躲在锦绣堆里,满口仁义道德的江南大族……”
周元庭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还没彻底清算你们,你们倒是迫不及待地要引颈就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