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督察司的人来了，怕是来请人作证的。”
姜颂安拿起披风，特意穿了件素衣，就带着东篱出发，两人并肩刚踏入督察司大门，就看到谢池梧在里面等候。
“非持令者止步！”廊间突然传来冷喝。
月白襦裙的衙役捧着文书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她手中手令，神色稍缓，“姑娘既奉旨协查，还请随我登记造册。”
忽有争执声从西侧门传来。
姜颂安抬眼望去，玄色衣袍的男人负手立在花架下，正午阳光过盛，将他下颌的冷意衬得愈发锋利，正是裴砚宁。
他对面的绯衣女子正仰着脸争辩什么，男人没有回应，余光却扫向姜颂安的方向，
引路衙役压低声音：“那是裴砚裴副使，红衣的是掌刑女官陆昭...姑娘万勿与她起冲突。”
姜颂安透过窗棂，看见几个绣着獬豸补子的官吏围在案前，讨论案子争执。
为首官吏抖着卷宗嗤笑：“这汉子来历不明，乡下人怎么可能威胁到侯府的人？我瞧着定是有蹊跷。”
“可不是！”另一人重重拍案，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溅出，“这屋里两人，听说那养女娇软似水，这人不盯着养女，偏往嫡女闺房闯，哪有这般道理？”
污言秽语混着酒气飘出窗缝：“说不定那嫡女长得漂亮呗，本想劫财，看见美人儿就起了色胆……”话音未落，皮鞭破空的脆响骤然炸响。
陆昭将软鞭重重抽在案头，震得竹简哗啦啦散开：“满嘴胡言！议论案情就只盯着女子容貌？难怪向来没有女子敢来督察司击鼓鸣冤！”
哄笑声顿时掀翻屋顶。
有官吏摇着折扇阴阳怪气：“瞧陆大人说的，她们来不来与咱们何干？不过就着案子分析罢了。”
“难不成还能因为你是女子就偏心？”
又有人挤眉弄眼，“那贼不图财不图色，难道想进屋纳凉？咱们男人这点心思，谁不清楚？”
此起彼伏的浪笑中，陆昭紧绷的脊背，像头蓄势待发的母豹，而那些晃动的人影还在恶臭揣测。
姜颂安素手轻扬，寒光一闪，匕首擦着众人耳畔破空而出。
随着“噗”的一声闷响，利刃深深钉入案上文书，飞溅的木屑恰好划过为首官吏的脸颊，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而下。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这可毁坏了文书，是要治罪的！”那人捂着伤口跳脚。
姜颂安款款上前，指尖轻捏匕首柄，在“侯府嫡女”四字上重重一挑：“本案苦主，侯府嫡女，前征国将军，姜颂安。”
满堂哗然中，几个官吏慌忙起身行礼，唯有那受伤的人捂着血痕，眼中透着不满。
姜颂安将匕首在指间旋出弧光，眼尾笑意盈盈：“呀，这伤了脸可就不漂亮了，可惜了，各位大人可瞧着我长得漂亮吗？”
“漂亮，漂亮！”此起彼伏的附和声里掺着颤音。
她忽地凑近几步，匕首在众人喉间虚晃：“是吗？我瞧着各位大人模样也挺俊俏，不如入我府内，做个面首如何？”
“放肆！大庭广众竟然说这种污言秽语，还有没有女儿家矜持了！”戴乌纱帽的老者气得胡须乱颤。
姜颂安却将匕首抵住自己下巴，海棠般的面容映着冷光：“刚刚各位大人言之凿凿评论我们容貌时候，怎么不觉得是污言秽语？你们男人口无遮拦，倒比女儿家金贵些？”
满堂寂静被突兀的鼓掌声打破。
裴砚宁斜倚在雕花立柱旁，折扇敲着手心笑得肆意：“妙极！姜姑娘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几位官吏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背着手离去。
裴砚宁上前开口道：“我家阿蛮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
姜颂安退后一步：“裴大人，我此番是来配合查案，击鼓鸣冤的。”
裴砚宁听到她的称呼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多说，只能轻轻点头。
“哦？是寺里那桩吧，正是我负责的，姜二姑娘此刻正被问审，等着姑娘去那。”
姜颂安跟着陆昭前去，一路上她提醒姜颂安注意脚下，姜颂安莫名觉得有她办理这事很安心。
裴砚宁的指尖摩挲着轮椅扶手的鎏金螭纹，发出细碎的声响。堂内众人屏息凝神，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姜颂安的目光被轮椅上的玄衣男子牢牢钉住。
那人披着金线绣边的鹤氅，苍白面容，唯有那双丹凤眼冷若寒潭，指尖摩挲着轮椅扶手。
他身旁立着的男子负手而立，正是谢池梧。
下面衙役汇报：“回督主，下面公堂来报，此案本已查明，不过是寻常盗窃案，不过事关两位女眷和权贵安危，才重新审查。”衙役擦着额头的汗，“那贼人翻进寺内，惊扰了许多女眷……”
“我刚刚看了卷宗，财物完好，怎么会是盗窃。”
那人冷笑一声，丹凤眼闪过寒芒，“寺内贼人竟能来去自如？刺杀有身手的姜大姑娘，我想请问姜二姑娘，他真的只是与你相熟的跑堂小二吗？”
姜南枝突然扑到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这，我不知道，咳咳！我只知道他们、他们威胁我，让我不要声张……”
督主抬手止住她的哭嚎：“威胁你？为何当时不报官？若是没有胆子，难道官员不曾庇护你，可他真有天大的胆子也进不去守卫森严侯府，更何况他连进城手书都没有，若被发现就能即可逐出，这样的人能威胁到你？”
姜南枝一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当时害怕……没想太多”
“害怕？”陆昭嗤笑一声，甩了甩腰间软鞭，“我们查到这人与姜家一位妾室相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有了来往。身在督察司竟还敢说谎，不说实话。”
陆昭一声威呵，吓得姜南枝身子软了下去，就要装晕。
“若是姜二姑娘体力不支，那就拉下去打到醒来为止，这是督察司的规矩。”
姜颂安望着姜南枝不自然的神情，心中冷笑，这出戏，终于要唱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