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尉一宿没睡踏实,天刚露出鱼肚白,他眼圈乌黑,嗓门却洪亮,嚷嚷着点了十几个瞧着还算精壮的京营兵卒。
“钱大人,今儿个咱们可得好好转转,瞧瞧这寒鸦谷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钱幕僚打了个哈欠,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辗转,勉强挤出点精神头:“王校尉说的是,正该如此。”
顾文清依旧是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亲自将一行人送出墨河县城门。
他还“贴心”地指派了几名黑鸦军的老兵,说是熟悉路径,能给大人们带个路。
这几个老兵,得了顾文清的眼色,一个个蔫头耷脑,脚步拖沓,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这几处矿洞,早八百年就挖空了,连个铜板都找不着……”
“就是,费这劲儿干嘛……”
王校尉耳朵尖,听了个大概,越发觉得昨日那妇人说的都是屁话。
顾文清这小子,指定是藏着掖着,不想让他们找到好地方。
他大手一挥,也不理会老兵们推荐的什么“稳妥”去处,指着图册上被赵氏用朱砂圈出的那几块地方,声如洪钟:
“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今天就要去瞧瞧,那些个凶地,到底有什么名堂!”
带路的黑鸦军老兵闻言,脸上肌肉一抽,像是见了鬼,慌忙摆手。
“校尉爷,使不得,使不得啊!那些地方……”
“邪性得很,老人们都说,进去了就……”
“就什么?!”
王校尉眼睛一瞪,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老兵脸上,“再敢放屁,扇你们的脸!”
老兵们脖子一缩,再不敢多嘴,只得哭丧着脸,在前头引路。
那模样,比押赴刑场的囚犯还难看几分。
钱幕僚在旁边瞧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
顾文清这手欲擒故纵,在他看来,实在粗浅。
一行人故意绕开了黑鸦军平日里巡逻的路线,专挑那些荒草丛生、难走的山间小道。
日头越升越高,林子里的雾气还没散干净,潮乎乎的,带着一股子烂树叶的味儿。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队伍来到一处山坳。
乱石嶙峋,藤蔓像蛛网一样缠绕着。
拨开垂下来的枝叶,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来。
洞口不大,看着像是什么野兽的窝,一股阴冷的风从里面幽幽吹出,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气。
“就是这儿了?”
王校尉皱了皱眉,这地方瞧着确实有几分不对劲。
带路的老兵哆哆嗦嗦地回话:“回…回校尉爷,这…这就是那妇人提过的血金子矿洞…小的们也是头一回…”
“一群废物!”王校尉骂了一句,一把推开挡路的老兵,自己凑到洞口,探头往里瞅。
洞里黑咕隆咚的,一眼望不到头。
“点火把!”
几个京营兵卒手脚麻利,很快燃起了火把,昏黄的光亮勉强照亮了洞口。
王校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大手一挥:“进去几个,给老子仔细搜!”
当即便有七八个胆子大的兵卒,仗着人多,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了矿洞。
王校尉和钱幕僚则留在洞外,等着里头的动静。
那几个被派来“协助”的黑鸦军老兵,则远远地缩在山坳的另一头,看着那洞口,跟看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
赵氏昨夜便已派了信得过的人,按照绢帛上记载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矿洞外围做了些手脚。
幽昙晶那微妙的平衡,已经被轻轻打破。
山风吹过,卷起些许尘土,一切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紧接着,便是一个兵卒带着哭腔的叫喊:“校…校尉!不…不好了!”
王校尉心里“咯噔”一下,喝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兵卒架着一个面色惨白、浑身软得跟面条似的同伴,跌跌撞撞地从洞里退了出来。
那被架出来的兵卒,双眼紧闭,嘴角挂着白沫,人事不省。
“怎么回事?!”王校尉声音都变了。
“回…回校尉,俺们刚进去没多远,李…李三他就突然说头晕得不行,然后就…就倒了!”
一个兵卒喘着粗气,声音里全是恐惧。
“放屁!肯定是这洞里空气不好!”
王校尉嘴上硬气,心里却也开始打鼓。
他这话刚说完,洞里又传出一阵更大的**。
“哎哟!我的头!疼死我了!”
“不行了…恶心…我想吐……”
一个接一个,又有几个兵卒脚步虚浮地从洞里钻了出来,一个个捂着脑袋,或者弯着腰干呕,脸色比先前那个还要难看几分。
“邪门!真是邪门了!”
一个兵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王校尉见这情形,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正要再骂几句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像是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眼前也跟着一阵阵发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校尉!”
旁边的亲兵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妈的!”
王校尉甩了甩有些发沉的脑袋,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都给老子滚出来!这鬼地方不待了!”
他自己也觉得浑身不对劲,胸口闷得慌,太阳穴突突地跳。
那股子从洞里飘出来的腥甜气,此刻闻着竟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
洞里的兵卒得了令,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也就片刻工夫,进去的七八个人倒下了两个,剩下的也是个个面如金纸,站都站不稳。
钱幕僚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王校尉也面色有异,心头那根弦猛地绷紧。
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王校尉,声音都有些发颤:“校尉,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王校尉强撑着,声音却有些虚。
钱幕僚的视线在那几个瘫倒在地的兵卒和王校尉难看的脸色间来回打转,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瘴气!
难道……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顾文清那张谦卑恭顺的脸,还有赵氏那双看似怯懦,实则幽深的眸子。
“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