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田、吴根生、吴满仓三人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惶恐和一种火烧火燎的尴尬。
巨大的月钱砸得他们晕头转向，可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受之有愧”。
“林......林团练使......”
吴有田搓着粗糙开裂的手，黝黑的脸膛憋得发紫，声音干涩得厉害，“您待我们天高地厚，这月钱我们做梦都不敢想！可是......可是......”
他喉咙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旁边的吴根生和吴满仓也连连点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羞愧与焦急。
“可是没有吴大龙那秘法，我们晒出来的东西，它......它根本就不是盐啊！”
吴根生抢着说道，指着地上那包被林凡丢掉的淡黄粗盐，“您也看见了，这玩意儿又苦又涩，还发黄发黑，牲口都不爱吃！”
“以前都是吴大龙他们最后关在小黑屋里鼓捣，才勉强能弄出点能卖的货色。”
“我们......我们是真的不会啊！”
周围的吴家村村民也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想起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是啊，钱再好，没本事拿也是空欢喜。
难道林团练使是不知道这关键？
还是......他真有办法？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凡身上，带着疑虑、不安，还有一丝微弱的、不敢言说的期待。
林凡看着三人急赤白脸、恨不得剖心自证的样子，又扫了一眼那些忧心忡忡的村民，忽然笑了。
那笑容轻松，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瞬间驱散了场间大半的凝重气氛。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这点东西，也值得你们愁成这样？吴大龙那点装神弄鬼的把戏，不值一提！”
他大手一挥，对林二牛吩咐道：“二牛哥，去！找些上好的硬木来，烧成炭！要那种敲起来梆梆响，烧透了没烟气的！”
“铁柱！带几个人，去村里找些细密的粗纱布！再弄几个干净的大木桶来！”
“还有，去海边捡些拳头大小、表面坑洼多的石头，再弄几筐干净的粗砂子来！要快！”
命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林二牛和铁柱虽然满肚子疑惑。
烧炭？捡石头？弄沙子？这跟制盐有半文钱关系？
但他们对林凡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二话不说，立刻带人分头行动。
吴家村的人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烧炭？那不是冬天取暖的吗？
石头沙子？这林团练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莫不是被他们给气糊涂了？
很快，材料备齐。
在众人好奇又怀疑的目光注视下，林凡亲自动手。
他先拿起一个崭新的大木桶，桶底凿了几个小孔。
然后，他拿起准备好的粗纱布，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地铺在桶底，用力压实。
“看好了。”
林凡的声音带着一种导师般的沉稳，“这是第一层，滤布。”
接着，他抓起那些洗净、坑坑洼洼的石头，哗啦啦倒进桶里，在纱布上铺了厚厚一层。
“第二层，卵石层，主要拦住大块的泥沙杂物。”
然后，是洗净的粗砂，均匀地铺在卵石层上，形成一个斜坡。
“第三层，粗砂层，进一步过滤细小的杂质。”
最后，他拿起烧好的木炭。
那木炭黑亮坚硬，林凡用力掰成核桃大小的块状，小心地铺在粗砂层上，又用木槌轻轻敲打压实，直到形成厚厚一层。
“第四层，炭层！这是关键！它能吸掉海水里那些怪味、杂色，还有看不见的脏东西！”
一个简易却结构分明的多层过滤桶，就在林凡手下成型了。
阳光照在木桶上，新木、纱布、石头、砂子、黑炭，层次分明，带着一种粗粝而实用的美感。
“这......这就能做出盐？”
吴有田瞪大了眼睛，满脸仿佛写着“你在逗我”。
“团练使，这......这玩意儿看着是挺稀奇，可......真能行？”吴根生也忍不住小声嘀咕。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吴家村世代晒盐，虽然苦，但也自有一套传承。
眼前这桶石头沙子木炭的组合，实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能比得上吴大龙那神秘的小黑屋秘法？
林凡对他们的怀疑不以为意。
他让人将过滤桶稳稳架在盐田引水渠的末端。
然后，他亲自指挥几个村民，用木瓢舀起盐田里那浑浊、带着浓重腥涩味的浓缩海水。
正是之前晒出“垃圾盐”的原料水。
“来，倒进去。”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兴奋。
哗啦——！
浑浊发黄的海水被倒入了过滤桶的顶部。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桶底那凿开的小孔。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吴满仓忍不住要叹气时，一股清澈透明、如同山泉般的**，从桶底的小孔里，流淌了下来！
颜色是那样纯净，没有一丝浑浊，更没有令人作呕的黄绿色！
仿佛刚才倒进去的浑浊海水是幻觉！
“我的老天爷......水......水变清了？”一个老盐民揉着眼睛，声音发颤。
“真......真的清了！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吴有田一个箭步冲到陶盆边，难以置信地看着盆中清澈见底的**，甚至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咸！好咸！但......但没那股子苦味了！真的没了！”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浪，瞬间席卷了整个盐田！
所有吴家村的人都围了上来，挤着、看着、惊叹着！
那桶在他们眼中简陋无比的石头沙子木炭桶，此刻竟如同神迹！
林凡让人将过滤后的清澈卤水，小心地舀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浅底晾晒盘里。
盘子铺着光滑的竹席，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剩下的，就交给太阳公公了。”林凡拍了拍手，笑容轻松。
接下来的等待，变得无比煎熬又充满期待。
吴家村的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晾晒盘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盘中的卤水在烈日下一点点蒸发、浓缩。
终于，盘底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晶莹的白色结晶！
随着水分不断蒸发，结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最终，在晾晒盘底部，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如同初雪般洁白、细密、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盐！
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粒黑点！纯净得如同上好的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