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塘村沐浴在一片光亮之中。唐菊茹给俘虏讲完形势课,来到作战室,问,司令,这批俘虏怎么办?全部放走还是改造?
汤长林抬起头,说,组织已同意,日军3名俘虏给曲欣他们,伪军俘虏由我们管。现在,松野不敢随意出城扫荡,我们的落脚点可以稳定一段时间,就把这批俘虏关在茶树林的东头,进行学习、锻炼和改造。
“有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粮食紧张。昨天上午在战场上抓获23人,傍晚从棺材盒子里俘虏84人,一共107人。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游击队负担不起。今天早晨,吉旺就问我什么时候放伪军走,说没有多余的大米给他们吃。”
“那你跟组织汇报,说我们没有能力养活俘虏,今天下午全部放走。”
吉建新一进来,就气恼地说,有一个日军俘虏死活不肯跟曲欣他们走,还威胁,如果把他移交给国军,他就自杀。
汤长林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那个日本鬼子讲,游击队优待俘虏,在我们这里,他能好好地活到战争结束,然后回日本,见他的母亲;如果移交给国军,只有死路一条,那就是被杀。对了,他还讲,他跟司令是老朋友,你救过他的命,他一定要见你。”
“这个鬼子净胡扯,我汤长林哪来的日本朋友!走,我们一起去见一见这个日本人。”
在院子外,曲欣正好找他们,说,司令,你可说好的,日军俘虏归我。可有一个日本鬼子不肯跟我们走,你要说话算数,不能抵赖。还有,我的上峰回电,要我们把俘虏押到狮虎镇的联络点。
吉建新笑着讥讽她一句:“国军名声不好,连俘虏都不愿意跟你们走,游击队有什么办法!”
曲欣扬起巴掌要打,吉建新闪到汤长林的后面,嬉笑着说,好男不跟女斗。
曲欣气得直翻眼珠,说:“司令,你管一管你的参谋长,他太不像话。”
汤长林装着没有听见,让他们胡闹,自己径直往俘虏关押点走去。唐菊茹见曲欣生气,拉着她的手,说,我们走,别理他。
吉建新跑步过去,把那个不愿意跟军统走的俘虏带到外面。
日军俘虏盯着他说:“司令,汤长林司令,你看一看我是谁,我很想念你。”
曲欣轻蔑地笑一声:“你的中国话说得不错啊,想念司令?鬼才信你的话。你们日本鬼子日夜想抓住司令,这倒是真的。”
看着这个清瘦、下巴留着胡子、脸上有伤疤的日军俘虏,汤长林绕他转一圈,努力回忆着,最后还是摇头:“我不认识你,好像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你认错人了。”
日军俘虏挺一挺胸,脸上挂着笑容,依然自信地说:“司令,我们见过,你救过我的命,你仔细看一看,我是谁。”
曲欣不耐烦,说:“你别演戏啦,司令不认识你,跟我走。再说,你即使认识司令,也没有用,因为你是俘虏,必须跟我走。”
俘虏失望地跺脚:“司令,你真的不认识我?我被你们俘虏过,游击队给我治疗,救过我的性命,我就是井中深一。”
唐菊茹他们十分惊讶地说,井中深一,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们真认不出你来。
“说来话长。我上次被你们俘虏,你们给我治伤;村民拿着锄头、棍棒要打死我,司令派兵保护我,还亲自劝阻并给他们讲游击队的纪律,我很感动。你们让皇协军俘虏抬我到县城治疗,我对这场战争失去信心。伤好后,我请求回国,他们不让我走。我修过汽车、喂过马、在柳村据点当过差、还干过火头军。”
吉建新拥抱他一下:“你中了四枪,是我抓住你的,你把我忘记啦?我叫吉建新,你没良心的。你这次怎么又来,还是被我抓住?看来我们两个有缘分。”
井中深一低下头,说,我被你抓两次,成为游击队的俘虏,是我的荣幸。我给他们做饭的,不想再打仗。可井下说我对塘村熟,拿着枪硬逼我来的。我对跟我在一起的7个皇协军下过命令,不准向游击队开枪。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汤长林向吉建新使眼色,他转身离开。
唐菊茹说,井中深一,游击队跟国军代表有口头约定,皇协军俘虏归我们管,日军俘虏交给国军,你就跟国军代表走吧。
井中深一跪下,哭求道:“我原来是日军一个突击队的副队长,参加过四次长沙会战、常德会战、衡阳会战、桂林会战,我很清楚,国军是杀俘虏的。游击队如果把我交给国军,我就是死路一条,求游击队救救我。”
曲欣怒火中烧,拔出枪,说,那你一定杀过不少国军士兵,我今天就替他们报仇,送你上西天。
井中深一抹掉泪,昂起头,说,曲中校,我是一名军人,在战场上刀枪相见,是我的职责。不是我说你们,国军实在太差,被我们追得到处跑。但是,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没有杀过平民,也没有杀过投降的国军。
曲欣哼一声:“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日本鬼子屠杀无辜百姓,在南京就杀死平民30万。如果说南京离这里太远,那么乌家村呢,据我所知,你们是用毒气弹,把全村的老百姓毒死。你说你没有杀过平民,谁相信!”
井中深一辩解:“曲中校,我承认在日军中,滥杀平民和俘虏是家常便饭,大量使用毒气弹也是司空见惯,可这并不意味每一个日军士兵都是这样的,我就没有干过。你们不相信,可以调查。”
“你让我们调查,这兵荒马乱的,我去哪里调查?你别存侥幸,我今天就杀了你,替死去的国军士兵雪恨。”
井中深一站起来,说,我讲的都是实话,是真的。曲中校你不相信,我没有办法。反正是死,你现在就开枪吧。死在司令面前,我值,游击队会给我收尸的。司令,我有一事相求,请你想办法把我的骨灰转交给我母亲,我把我家地址给你。
曲欣把枪口对准他的脑袋,说,你就是一只炖熟的鸭子--嘴硬,死到临头,还要装硬汉,我这就送你的鬼魂回老家,见你的娘去吧。
汤长林见吉建新朝他点头,让她把枪收起来,说,井中深一已经放下武器,不愿再打仗,我们就要给他俘虏待遇。曲中校你能保证优待井中深一、不杀他吗?
曲欣
吹一下枪口,说,他在战场上杀国军士兵无数,必须枪毙他,以慰藉死难者的在天之灵。司令你不该会同情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吧?
井中理一理他蓬松的头发,说,司令,你别为难啦,我确实在战场上杀过很多国军士兵,我该死,你就让曲中校送我上路吧。
“司令,他自己都认罪,你别拦我。”
唐菊茹上来相劝:“曲中校,日本发动战争,侵略中国,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不能归罪于单个的日军士兵,况且,井中是俘虏。另外,经我们调查,他确实跟伪军说过,不准向游击队开枪,他的话是可信的。”
曲欣不肯放弃:“那是你们游击队的做法,我是军统特工。”
“如果曲中校你执意要这么做,我只好违背我们之间的口头协议。”汤长林挥一挥手,说,“井中深一不移交给国军,和伪军俘虏在一起,接受教育。”
井中深一不停地说“谢谢司令”。
曲欣拦住汤长林,质问:“司令你怎么为一个日本鬼子出尔反尔?你的诚信何在?如果我电告上峰,破坏国共合作的罪名你背得起吗?”
汤长林盯着她:“哼,别吓唬我,我才怕你们强加罪名。曲中校,井中深一对自己的罪没有隐瞒,而且有悔改表现,他这样一个俘虏,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曲欣无奈,收起枪,叹息道:“司令,我承认,我说不过你,我妥协,保证不杀井中深一,安全押送他到联络点。”
汤长林露出笑容,说,这还差不多。这样吧,我中午请井中深一吃饭,下午你把他领走。
吉旺让厨房做了三个好菜,端到井中深一的房间。汤长林笑着说,井中君,游击队的条件差,你别见怪。
“司令你这么称呼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怎么有空陪我吃饭?”
“不管怎么说,你是第二次来游击队,陪你吃一顿饭也是礼数。”汤长林给他夹菜,说,“井中君,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被你放回去后,我就开始怀疑这场战争,心里苦闷,经常喝酒,有时候跟李键一起喝,他也是被你们俘虏和放回去的。”井中惨笑一声说,“有一次,我喝得烂醉,就把自己的想法吐出去啦,结果被我的同胞打成这个样子,还多亏李键照顾我,否则我早死了。”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当时有一个俘虏叫李键的,他现在怎么样?”
“他刚回去那段时间,守城门,到厨房打杂,还扫过地,挺悲惨的;现在好一点,当上了皇协军的排长。前两天,他还找我喝酒,喝着喝着,李键就流泪。我知道他心里苦,虽然没有问他原因,但我知道。缨子的特务队连我都不相信,还能相信他吗?李键肯定被特务严密监视,这是毋容置疑的。”
“这要归咎日本人发动的罪恶战争,我们希望战争尽快结束。”汤长林给他盛饭,说,“如果战争早点结束,你也能早点回家跟你母亲团聚。”
“司令,我觉得我们日本人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因为我最近看到不少日本娃娃兵在县城巡逻,也就是15岁左右的样子。这说明日本兵源枯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