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绮梦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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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趁今晚,学一套剑法吧。"辰潇忽然放下手中的木棍。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啊!我抬头看了半晌,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难学吗?"

辰潇笑笑,抽出剑丢给吴子昂,"逍遥游的剑法,你先练一遍给她看看。"

吴子昂二话不说,淡漠地接过剑,绕到火堆前空旷的草地上。"咦?昂他不是……没内力了吗?"

辰潇瞥了我一眼,"昂是杀手,武功招式都以稳和快为主。如果内力未失,你恐怕连他的一招也看不清楚。"说话间,吴子昂已经提剑轻松击出。

"还发呆。"辰潇含笑轻叩了下我的脑门,"看清楚昂的每一招每一式,我为你详细解释。"我傻傻地转过头,眼前银光一闪,吴子昂已经在周身轻轻舞开了剑花,伴随着辰潇如溪流般潺潺淌过的嗓音。

"逍遥游剑法共分三招十二式。第一招,如鱼得水;重在轻灵洒脱,只需领会剑招,而不重剑意……第二招,游龙潜水;你看清楚步每一个动作之间的连接,这一招,务必保持式式连贯,形神圆润成环……"

我凝神看着月光下挥洒的黑色身影,脑中不住地消化来自祈然温润嗓音的信息。

"最后一招,任我逍遥,也是整套剑法的灵魂所在。无形无招,无欲无我;天上地下,任我逍遥……"

吴子昂轻轻一个旋身,收起长剑,在火光前站定,银白色的月光,赤红的火苗,也映照着他的黑衣黑眸,映照着他冰冷的容颜。

"丫头,又发呆……"辰潇无奈地唤回我的神魂,"怎么样?记住了多少?"

我茫茫然回过头,一把抓住他衣袖,兴奋地叫道:"我还以为那些剑法刀法、绝世武功都是武侠小说写来骗人的呢!原来真的有啊?对了,这套剑法是谁创的,你们两个都会?"

辰潇用手摘掉飘落在我头上的草屑,笑容中仿佛是融尽一切的宠溺和疼惜,"是我自创的。当初刚想到时,曾在步面前演示过一遍,所以……"

这……这这……两个人,难道生来就是让别人自卑的吗?

辰潇探手把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我捞过来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掩不住话语中的笑意,"这套逍遥游剑法易学易用,且不论近身远攻,都很适合你……"

"逍遥游……"我攥着辰潇的衣襟,靠在他胸口喃喃重复,有个念头在我脑中闪呀闪、闪呀闪。对了——舞!剑!

我怪叫了声,一跃而起,取出青紫塞在行李中的杂物之一——瑶琴,对着不知是傻愣还是依旧冷漠的吴子昂,兴奋地道:"吴子昂,那个……我还没学会。你再舞一遍?!"

两人对望了一眼,辰潇无奈地摇头笑笑,"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就再舞一遍吧。"

我在辰潇身边盘膝坐定,瑶琴就随意地摆在我腿上,仰首道:"开始吧。"

辰潇眨了眨眼,身形不动,仗剑退后一步,剑花轻挽,在夜幕中划出了一个绚烂的光圈。

我细瘦的十指轻拨琴弦,流畅的曲音恰恰赶上步杀舞剑的节奏,朗声吟唱……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

再回首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落

吴子昂一个旋身,利落地在月下挽起剑花,动作没有千钧的力道,没有飘逸的灵动,却潇洒地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那简简单单的一个招式,便能让人看到他的坚忍、刚毅和百折不挠,而我……只需静静望着,相信着,便能安稳、安心。

爱已走到尽头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想法太多由不

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

吴子昂止招收步,宽阔的额上已微微见汗,他轻轻甩手,长剑在火堆上方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到祈然手中。

歌声停止,琴音却依旧在山谷间铮铮回荡。

我把手边的方巾抛给已坐在我左边的吴子昂,随即向辰潇展露一个"请君表演"的微妙笑容。十指轻拢,长调又起……

爱已走到尽头恨也放弃承诺

……

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悠然地合着节拍,在星光闪烁,月色光华的山林间,仿佛不小心遗落世间的神子,轻轻描绘着天界人世的幽然。

路荒已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千情万怨已皆愁

曲终人散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图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

辰潇在空中一个轻灵的翻腾,衣袂飞扬,动作潇洒飘逸到了极点,黑发如丝滑的绸缎,扬起又飘落……

清风,拂过耳畔,撩起发丝,一如拨动着的琴弦,轻轻划过我心底最深处,奏出最美妙的篇章。我转头望向火堆前面色清冷,却无法掩饰黑眸中熠熠星光的吴子昂。

在这空旷的山谷间,在这漆黑的夜幕下,我们三人成行,不离不弃。我的嘴角轻轻扬起,有什么落在心里,漾起一轮又一轮的光圈。

原来……这就是幸福啊!

琴音渐止,辰潇一个飞跃落在我面前,仍有几屡被风吹乱的长发拂过他耳畔,唇边,又柔顺服帖地垂落。他递过长剑,声音轻柔却带着笑意:"看了三遍,再笨也该学会了,我帮你奏乐吧。"

宁静的山谷间,温润空旷的低沉嗓音,伴着跳跃的火苗,轻轻流转。火光映照下,是一个衣袂翻飞,持剑翩然起舞的少女。

一身粉白飘红的淡雅丝锦,一头随风扬起的秀发,一张融尽世间喜乐的清秀面容……

轻盈的花瓣,飞洒的落叶,打着卷,一圈又一圈,包裹住她,又飘然洒落。

抚琴低唱的绝世少年,静坐安然的黑衣男子,持剑翻腾的空灵少女,一切的一切,尽在谷中,又仿佛从这山间抽离了出去,自成世界。

那是一个,只要存在,便再也没有人可以介入,可以破坏的幸福世界。

左手提着食物,右手捧着柴火,刚踏入谷中的南宫逸眼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忽然,一道冷冽的视线落到南宫逸身上,一直冷漠坐在火堆前的黑衣男子—吴子昂,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眼神黑漆清冷如昔,可那道一瞬即逝,快到他几乎以为是自己错觉的视线,夹杂着冰冷的杀意,却让他轻轻蹙起了眉。

紧接着,辰潇也默默抬起了头,他依旧在低低吟唱,声音温润。如海般深邃的蓝眸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地扫过他,不做停留。只是那一眼,却包含着明显的警告、威胁和杀机。

然而,只是转瞬,待那舞剑的少女旋过身去,他们所有的神色便被静静掩起,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转为清雅潺流如水的温柔和幸福。

南宫逸撇开眼,望着火堆前舞剑的清瘦身影,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有些怅惘,稚气明快的神情慢慢僵硬,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低低呢喃:"还真让人忍不住想破坏呢……这个世界……"

三天后,我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南宫逸,告辞。

我虽然很笨,却知道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的隐患,不管他是真心要走,还是被辰潇逼走的,我都不该挽留。只是,南宫逸便真的消失无踪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怅惘。

五天后,我们终于还是抵达了"寒陵洞"所在的山头。

在这里,,遇见任治齐。在救了易君郅的山头上,我很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又见到了易君郅、易席允,还有-任治齐。

我们到达的时候,易君郅一袭月白的长衫,正立在当日我从士兵手中救下他的山丘上,面色平和宁静,却隐隐带了抹肃杀之气易席允和任治齐分立在他两侧,见我们到来,也只是回过头来微微望了一眼,并未大动。易君郅的身旁,没有平日寸步不离跟随的十二侍卫,可是,我却不会傻到相信,一国的皇帝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即便寒陵洞,当真有着天大的秘密。若非那十二侍卫正隐在暗处,最不济,他也必然在来以前便拟好了退路,自保无虞。即便是冒险,也定然在有七八分胜算的情况下。这就是易君郅,天和大陆最年轻,却也是最可怕的皇帝。

行至"寒陵洞"门前。

"嗯?"易君郅看着我和辰潇,俊眉轻挑,"朕为何会在这里,吴子昂没有告诉你们吗?”我看着他优雅难测的笑脸,晶亮耀眼的双瞳,总觉得他今日的笑,有些牵强。

易君郅的表情微微一滞,却又转瞬恢复如初,他接过易席允递来的琥珀玉杯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既然如此,由朕来说也是一样的。朕和你……"易君郅的声音顿了顿,低头,望着杯中自己若隐若现的影像,声音越发冷淡莫测,"是真正,同父同母的兄弟。"

我轻抽了下嘴角,这家伙,可真会享受,到了这种深山野岭还要人伺侯,同父……同母?什么?同父同母?!易君郅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忍不住薄唇轻咧,终于露出个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只见眼中原本暗淡的光辉轻亮了亮,复又归于宁静。是了!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什么豁然明了。难怪我今日见着他后,就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易君郅的神情,从一开始,就有些幽深莫测,又隐隐潜藏着肃杀之气。虽然,平日里他本就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可是,往往所有的算计都潜藏在他温和高雅的笑容下,全不似今日这般锋芒毕露。

我还在深思,却忽然听他道:"即便忽然换了个身份,朕和辰潇,还是兄弟。"还是兄弟。我抿紧了唇,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他明明是在对着我说的,可是目光却在辰潇身上停留不动。

"正是。"辰潇的声音不咸不淡,不抑不扬。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越过深密的草丛,仿佛忽然之间,易君郅这个人——他大哥,便不再被他放在心上了。

吴子昂轻轻呼出一口气,如平时一般稀释着自己的存在,缓步跟上。

夕阳的余晖落在我们身上。寒陵洞的门,终于打开了。

易君郅伸出晶莹修长的十指,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自眉梢轻轻拨离,眼中变幻莫测的笑容更深,却只是淡淡地拂了拂袍角,对着我柔声道:"还不进去?"

"任治齐,你们在外面候着。"

"皇上!"任治齐忍不住惊呼,却在接触到易君郅的目光后颓然后退,低低应了声"是"。

"席允。"卫聆风看都没看无夜一眼,微微冷笑,"跟朕进去吧。"

我被辰潇拽着手,茫然地穿过劲风带往里走,听着身后沉重压抑的脚步声,胸口像有千层巨浪在汹涌,竟没有胆量回头将目光落在那双——似隐若现的漆黑双眼上。

我这么做,把真相**裸地摆在大家面前,真的对吗?看易君郅他们的反应,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那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