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恋人

第三十九章 能否拥有两种人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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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雪,你偷偷摸摸在外面干嘛,要看我进来啊。”匙楠突然对着门口说。

我只能走进病房,硬着头皮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啊。”

“小雪啊,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老出这样的状况?现在楠楠马上都要高考了还出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多着急?”匙楠的妈妈叹着气,看得出来她非常的生气,如果我是一个陌生人,大抵她已经扑上来揪我的头发了。

“叔叔阿姨,真的对不起……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匙楠,帮他补课的。”我埋下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不是我说你,小雪,你都这么大了就得有个姐姐的样子,不能老是……”

“妈,你知道不,姐功课可厉害了,她平时在校外做辅导一个小时都几百块呢,我们赚到了。”匙楠打断了他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又晃动着自己的右手说,“我右手不是好好的吗?又没伤到脑子,你别瞎担心。”

“我看你脑子伤得不轻!”匙楠的妈妈瞪了他一眼。

匙楠的爸爸搬来一条凳子给我,打着圆场:“小雪,坐坐,别介意你阿姨,她就是个急脾气。”

“她不用坐了。”匙楠冲我使着颜色,“她还要回学校帮我把复习资料带来,我已经给同学打电话说了,让他在校门口等着呢。”

“对对,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晚点见。”我赶忙接话,抽身而出。

走到门口听见匙楠的妈妈还在心疼地念叨着:“看什么复习资料,先好好休息。”我轻轻拉上病房的门,缝隙里匙楠的脸一点一点在变小,他打着石膏坐在病**,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笑着,替我解着围。

他总是这么快乐温暖的样子,就和我幻觉中的他一样。

2009年依泉,也和从前一样,甚至依泉中学的校门,还和我十五岁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一个男孩正斜靠在校门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依泉中学统一的白衬衣,黑裤子,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一看便知道是匙楠的同学。

“嘿,等很久了吗?”我走到他面前。

男孩没有同我客气,第一句话反倒是:“终于见到匙楠那传说中的林路雪姐姐了。”

“传说中我怎么了?”

“传说中能把匙楠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男孩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又问我,“姐,匙楠还好吧?明天学校就开始放假让我们自己准备复习了,我们都想去看看他。”

“他没事。不过你们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

“那我先回去了,今晚还有最后一次晚自习。”他向我挥挥手。

“好的。”我接过背包,也向他道别。走了几步,又顿住,转身,走进了校园。

开始晚自习的校园格外安静,静静地笼罩在朦胧的光线里。花坛里,洁白的栀子花香气扑鼻,林荫道

上,我都还能看见季蔚朗正载着林路雪走远,甚至还能看见第一次坐上季蔚朗机车的林路雪,在hellokitty的头盔里红了脸。

多么遥远的曾经,多么遥远的,那个世界。

“啊,对不起!”一个低年级的孩子正抱着书一路疯跑,他擦过我的手臂,背包应声掉在了地上,背包的拉链不知道为何没有关上,课本和试卷掉落一地。

我无可奈何地只好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收拾起来,一张小小的照片从课本里滑落出来,死小孩,开始学会暗恋人了吧。我捡起来就随手夹进书里,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却萦绕着我,我将课本打开,拿出那张照片,重新端详起来。

这竟然是我自己的照片,十五岁时我稚嫩的脸庞,照片的一角还有依泉图书馆的钢印。我终于想起了我和匙楠的第一次遇见,就在我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匙楠在图书馆的门口叫住了我,将我掉落的借阅证还给了我,依泉图书馆的借阅证只是一张简陋的过塑卡片,塑封早已有些裂开,所以他还给我时,我并没有在意已经不见了的照片。

原来,这照片一直被匙楠收藏着。

我还想起了那一天,我穿着宽松的白衬衣,扎进湖蓝色的及膝裙里……一直想到这里,我才猛然意识到,这一天,也是在那个世界里,我与季蔚朗相遇的同一天。

十五岁之前,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与那个世界重合着,所有的改变,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一切事物的发展,都在这天后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我原本以为的年少时光里最寻常的一天,原来才是最不平凡的一天。

往常总是准时离开图书馆的我,在那一天,被一本小说所吸引,差点忘记图书馆闭馆的时间,直到最后一刻才匆匆离开。就是这偶然推迟的半个小时,让我遇见了季蔚朗。

骑着机车的他,从我身旁掠过,也从此将我整个原本的人生掠夺而去。

季蔚朗,究竟是你误闯入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把我的人生彻底打乱,还是我的不速而来,成为了你生命里最难以取舍的宿命?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很多年前我为何在会反复梦见自己重新出现图书馆的大门前,并在梦中被一种莫名的牵引让我回头,回头去看见那靠在门口的翩翩少年,他正明目皓齿地看着我微笑,他分明就是匙楠。

匙楠,是你一直在提醒着我走错的人生吗?你一直都在等待着我回来,回来这个我原本的人生吗?

“匙楠,我回来了。”

此刻的匙楠已经睡着了,而我在黑暗的病房里,默默坐在他的身旁,轻声呢喃着。

伸出手触摸着他的额头右侧,这里曾经有一个小伤口,是十三岁的他爬上树帮我将掉在路边的小鸟放回鸟巢时,被大鸟啄的;再往下,是他十六岁时,在雨夜背起我狂奔时跌倒后听觉受损的左耳;隔着被子,我伸出手放在他的右手臂上,在这里,有

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十七岁的他为我和别人打架受的伤……现在,是骨折的左手,十九岁的匙楠,为了我愚蠢的想法,差点失去生命。

匙楠,如果我在你的生命里,只是为了留下这么多的伤痕,是不是没有我的人生,能让你更快乐一些?

我叫林路雪,二十四岁,一个失踪的曾红极一时的选秀明星。

十五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人,为了与他匹配,我奋力让自己向上攀爬。在他抛开我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抛开身边其他所有人,将自己变成一个怪物,只为,能去到他身边。

后来呢?后来我终于留在了他的身旁,还好像得到了他全部的心。是的,好像,如果不是那条莫名的短信,也许我就全然相信了。

最后呢?没有最后了,因为这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

像是从一场梦中惊醒,醒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过着简单又知足的平凡小日子,哪里有什么一夜成名的大明星,哪里有什么身世离奇的富家大少,哪里,有那么多万劫不复的刻骨爱情。

这些,都只是一场梦吧?

一场梦魇。

现在是2009年,我二十一岁,是海城大学酒店管理系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梦想是在全球最顶级的酒店成为一名“金钥匙”,让那些备受瞩目的人也感受到我的价值。曾经活得那么轰轰烈烈的林路雪,梦想却贫瘠得只有季蔚朗,而现在的我,竟然拥有了自己的梦想,生活不再是混沌,有了一束光带领着我匍匐向前。

哪怕这梦想如此微小,微小得总有人嘲弄说酒店金钥匙不过就是一份高级保姆的工作,还老喜欢反问我:“请问你今天的衣服洗了吗?是不是已经堆积如山了?你连自己都管理不好还想去当别人的保姆……”

对,这个人就是我十五岁时便认识的匙楠。他小我两岁,有时候叫我姐,但大多数时候都没礼貌地对我直呼其名。许多人都说,匙楠更像我的哥哥,他总是不放心我,照顾我,哪怕在课业最繁重的高三,也会因为我一个小感冒,从依泉赶到海城。

我似乎总在欺压他,但内心里,却在依赖着他,这种依赖,是从外婆过世开始的吧。当我高考完回到依泉才得知外婆过世的那天,我一整天都跪在灵堂,不说话,不掉泪,不吃不喝,甚至一动也不动,任何的人劝说都无用。

直到匙楠从医院偷跑出来。那时候的他刚做完阑尾手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却执意跪在我身旁陪着我。

“你走。”一整天没有动弹的我,终于转过头,命令他离开。

匙楠笔直地挺着脊背,嘴唇苍白,语气却坚定:“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天已经完全地暗了下去,七月的惊雷打开暴雨的闸门,狂风卷着湿湿的雨水忽然破门而入,将我推倒,我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