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漫漫怅惘
多日未见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一纪在一姓家族长老会所有长老的簇拥下,带领着众乡亲给凤儿送行来了。
凤儿本以为自己会很潇洒的一个转身,从此麒麟山之行将作为一种记忆留存心中。可毕竟她和这些山民朝夕相处了近半年的时光,望着面前众多由陌生而熟悉了的面孔,尤其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的依依不舍的目光,她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潮湿了。在这众多的面孔中,她竟然没看到那张她最为熟悉的面孔,几度搜寻不得之后,她的心中袭上一阵莫名的怅惘。
在小春小雪的左右搀扶下,凤儿朝马车里走去,突然一声“等等”的嚷叫声伴随着又沉又重的脚步声,麟儿的母亲梅子那胖得略微有些可爱的身躯出现在凤儿的面前。
“你这就要走了啊?可你不能把我的麟儿带走了哇!”突突然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搞糊涂了。
一纪拽了她一把,板着脸斥责她又胡说八道来了。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一早上我去麟儿的屋里,他人没在,被子叠得好好的,说明他昨晚根本就没在家睡。你说他跑哪儿去了?巧就巧在凤儿公主今儿走,你不觉得可疑吗?”梅子振振有词道。
“他就不兴在哪个小伙伴家里玩高了兴睡下了?一边呆着去,别耽误了凤儿公主的行程。”一纪把她拉往身后,朝凤儿拱了拱手道:“公主请上马车,公主一路顺风!”
凤儿颔首以礼,抬腿欲上马车。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梅子挣脱开丈夫的管束,冲到凤儿跟前。
“大娘,你恐怕是误会什么了。从昨晚到现在我也没见着麟儿。其实我很想跟他道个别的,这些日子他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帮助和快乐,我还想谢谢他呢!”凤儿彬彬有礼道。
梅子颇大度地说:“谢就不用了。但我得搜搜你的马车,我怕你把我的宝贝儿子给拐跑了。”
首卫大喝一声:“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梅子朝他挺挺肥硕的身体,理直气壮道:“谁胡言乱语了?这几日我的儿整天唉声叹气,梦里几番凤儿凤儿地叫着,不是她把他的魂儿勾走了他怎的如此?”
小雪怕她沾了心爱情郎纯洁的身子,跨上一步挤开首卫,望着梅子跟她打了个哑谜,伸出根指头指指天又指指地。
梅子不明所以地问:“你什么意思?有话明说,神神叨叨的干嘛?”
小春一旁道:“你忘了你日前所说的癞蛤蟆想吃啥肉了?”
梅子挣红了脸争辩道:“谁癞蛤蟆了?谁又天鹅了?还不都是凡人一个。天鹅若不扇着翅膀勾引癞蛤蟆,癞蛤蟆也不会蹦起老高去搭理天鹅。”
小雪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耍赖皮的话,气得伸手指着她连着几声“你”,硬是对不上下文。
首席长老怒视一纪喝道:“一纪,你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了,当的什么一族之长!”
一纪恼羞成怒地拎住老婆的后衣领欲朝地上掼去,岂料因她的躯体过于庞大,连同他自己一起摔倒在地上。
在梅子的哭天喊地声中,凤儿登上马车,向送行的人们轻轻一个挥手,身体朝座椅靠背上一靠大喘了一口气道:“妈呀,麟儿怎会有这么一个娘的!”
小春冲她促狭地笑了一笑说:“公主,我看你还是有些些恋着这个麟儿呢!”
凤儿朝她一瞪眼轻斥道:“还不掌嘴!”
小春假模假式地拍了下自己的脸蛋。未料凤儿轻叹一声道:“人的一生中是应该有着某个或某几个难以忘怀的人的,麟儿或许就是这某个吧!”
小雪大异道:“公主,你疯了吧,他一个乡巴佬……”
凤儿戳了她一指头道:“别忘了,你我的血液里同样流淌着乡巴佬的基因呢。”
小春努了努嘴道:“啥基因不基因的,听不懂。你呀真是个怪人!”
车窗旁忽然响起首卫的惊呼声:“公主,快看哪!”
凤儿心中一动,急忙掀开窗帘撩眼看去。视线中,远近处的多个山头上浓烟缭绕,虽看不清烟下的火,但凤儿知道,这一定是麟儿为自己燃起的送行篝火。
突然地,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是从心田里发出的。
来时是冰封雪覆,一片白皑皑大地了无情趣。现在只要睁着眼睛,满目青翠直逼而来,好一个草长莺飞花木灵醒。
凤儿长年浸**于皇家园林,满园奇花异草姹紫嫣红,什么没见过?但她仍被眼前自然界多姿多彩的诸般奇特天然景致所深深吸引和打动,虽然归心似箭,然而,每每遇见令她心仪的自然景观,她仍然要铺开画布,尽情泼洒一番。
惹得小春小雪腻味了,不免嘴里嘀嘀咕咕,整天山啊水啊花啊草的,看都看腻了,有啥好宝贝的。
凤儿甩她俩一脸墨汁,说:“你俩小样懂个啥,自然的才是最美好的。等你们到了我这般境界自会明白的。”
小春撇了撇嘴说:“——境界?打小一块儿念的书,一块儿关在那个巴掌大的地方,我们没境界,就你境界了?——哼!”
小雪说:“她那境界是从血液里带出来的,咱跟她比什么比?是吧,首卫哥哥?”
站在她一旁的首卫接实了她抛过来的媚眼。
漫漫旅途是极其枯燥乏味的,是人都忍受不了,但这两位就不。几乎是一句玩笑话,成就了他俩的一段恋情,或许换一个场合,玩笑就是玩笑;可数千里迢迢路,朝夕相处正好给了他俩一个调节的机缘,想不恋爱似乎都不成了。
所以,这一行人里,就数他俩最乐呵,沿途眉来眼去,甚至当着公主的面打情骂俏,谁让是她促成了这一段情缘。
如此一来,凤儿的情绪不受其影响都不可能了。有景画时,她便画景,没景画了,她的面上顿失光彩,眸光滞凝,老望着前方视中无物的长时间发呆。
这日,队伍经过一处极为雄浑壮观的大瀑布,轰隆隆的声响隔老远就传来了,等到了跟前,连小春小雪都被这波澜壮阔的景致给震了,可她俩身边的凤儿却无动于衷般。
小春连连喊道:“公主,公主,快看哪,多美,多撼动人心哪!”
长期呆在凤儿身边的人,大都会甩几句酸词。
凤儿的身子动了动,懒懒地问:“看什么看?”
小春和小雪扭头去看她,有些被她的神情吓住了,她怎么就一整个精神恍惚状呀?小春又试着往外指了指说:“公主,你看外面哪,千年难得一见的景观呢!”
凤儿的眼角稍稍一瞥,身子下面就像装了弹簧似地往起一蹦,嘴里匆匆一句“你怎么才说呀”,人已到了车外,俩眼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超宽超高的瀑布,惊讶得恍如梦中。
真是千年难得的景观哪!寻常所见的瀑布,够气势,够气派,够气若长虹,但与凤儿眼前所现,那只能用小巫见大巫来形容。数百米之宽的瀑布,带着一种惊雷般的啸响,夹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浮冰,从数百米之高倾泄狂砸而下,隐约的水幕后面,悬挂着形状各异莹亮堪比水晶的大小冰凌冰柱,相得益彰地与狂.泄奔腾的瀑布辉映出一幅水银泻地的巨制画作。
凤儿长久面对着瀑布凝神遐思,与刚才判若两人。
支好了画板砚好了墨,小春小雪退到一边。
小春说:“你说咱们公主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像根木头,一会儿又像神经病似的?以前可没这毛病啊!”
小雪说:“是啊,头几天还好好的,就这两天开始不对劲了,老是恍恍惚惚想啊想的,她在想些啥呢?”
小春牢牢地盯了凤儿一会儿说:“依我看哪,她现在的情形跟你前段时间很有些相像,一会儿痴一会儿傻的。”
小雪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了声“怎么会跟我一样”,瞅了凤儿一眼,突然大惊道:“不会吧,这不可能!”
小春睨她一眼道:“你搞什么搞嘛,一惊一乍的?”
小雪把她拉到一边神色惊惶地说:“你说公主像极了前段时间的我?”
小春点点头。小雪讶然地说:“要说她和我前段时间一样,我前段时间在干嘛——谈恋爱呀!”
小春和她同时都把嘴捂上了,两对眼睛同时发出某种极恐惧的光芒,愣愣地不无震惊地盯着不远处的凤儿。
凤儿这一画就是几个时辰,完了,上路;未几,她又痴痴的了。
小春和小雪对视一眼。
小春问:“公主,想啥呢?”
凤儿一个错愕,说了:“想刚才的瀑布吧。”
小雪问:“就没想想宫里?还有你皇帝哥哥,你舅舅?”
凤儿散淡地说:“也想。”
小春说:“是啊,宫里多好啊,还有皇帝哥哥,你舅舅多疼你啊!”
小雪说:“对呀,整日里琴棋书画莺歌燕舞,多富诗意呀,多么令人心驰神往,令我归心似箭啊!”
小春说:“春天来了,万木复苏,百鸟啁啾,青水蓝天,红花绿朵;夏天到了,白日泛舟湖上,摘莲采藕,夜晚葡萄架下,吃着西瓜赏月;秋风乍起……”
凤儿蓦然一声断喝:“打住!烦不烦哪。你俩忽然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起这些,是想馋我呢还是别有所图?我怎么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味,曲里拐弯地到底想表达个啥意思,你俩好好对我说说。”
小春撇了撇嘴说:“没啥意思,就是想家了呗。”
小雪说:“是啊,离家愈近就愈想,说说解解馋,能有啥意思。”
凤儿轻轻一哼说:“最好是这样,若要搞啥小动作,想想你俩的智商,跟我可没得比。”
忽然,窗外传来首卫的一声命令:前卫警戒,后卫呈战斗阵形,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