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林蕊的眼睛
瞅着他们进了病房,辛恬推开病区的门正欲往里溜,斜对过办公室里的孙敏瞧见了,赶紧跑了过来,拽住她的衣服怯怯地说:“辛姐,你们不能进去的。”
辛恬朝她作个揖求道:“我就到病房门口悄悄看一眼。”
孙敏摇摇头,双手一伸把大门拦住。
把辛恬拉到一边,林蕊埋怨道:“叫你们别来了,总不听,就快考试了,还不抓紧着点,晚上还要上班,想快些老是不是?”
甩开她的手,辛恬几乎要哭了地说:“人家巴心巴肝地跑了来,护士医生训完了,你还要来踹一脚。我想来吗?不是这儿有个衣依,我一辈子都不愿来。”
不忍地抱了她一把,林蕊说:“看你,不就是几天没见着吗?我把驷教授请来了,听展教授说,他很有几把刷子。我跟你讲啊,你这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毛病得改改了,就伊倍受得了你。”
伊倍很配合地说:“谁让我命苦呢,当初也就是怜她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她。”
说得辛恬“扑哧”一笑,“我打你打你”扑到他身上用小拳头捶打着他。
伊倍享受过后对林蕊说:“林姐,从昨晚到现在你没合一下眼。我让辛恬在这儿顶着,你回去睡会儿。六点钟我约了尔老师,你得爽爽地去见他。”
林蕊说:“不急,我有数。这个驷教授我得听他说些什么,要不今晚没个好。”
辛恬说:“我在这儿呀,有什么我随时联络你。”
林蕊说:“我经常跟衣依呆在一块儿,或许驷教授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不过你陪陪我也行,让我在椅子上小眯一下。伊倍,你回去休息会儿。”
伊倍走后,林蕊靠在辛恬的身上,跟她闲聊了几句,眼睛就闭上了。辛恬也没闲着,脸上笑笑地跟伊倍发着短信。
展延和驷正从无菌病区里出来了,辛恬还埋着脑袋手写呢,林蕊却一下惊醒了地看了眼他俩,推开辛恬站了起来。驷正出门时就看见她俩了,这么个情景竟让他有些犯迷糊了,怎么睡着了的人比醒着的还惊灵。这让他想起路上自己想搞个小恶作剧没得逞的事,这个女孩子很有些特别。
“驷教授,能给我一颗定心丸吗?”林蕊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想。
两位教授交换了下眼神,驷正面露难色道:“林小姐,非常抱歉。衣依的病例委实太特殊,病原不清,病理查不出,所以无法推出针对性的治疗方案。据我所知,外埠此前也发现过类似病例,很遗憾,情况都不大妙……”
这时,他突然看见了她身后辛恬眼里蓄着的一汪泪水,一时间竟怔住了。
林蕊扭头看了一眼辛恬,又回过头来盯住了驷正。驷正望向她时又是一愕,因为她的目光竟灼得他的瞳仁猛地收缩了一下,有种针刺般的感觉。
“那你刚才狂什么狂?我以为你真有什么本事在身呢?”林蕊的目光冷冽得似要杀人。
目光,聘者与被聘者,五十公分之遥冷热相撞零点一秒,同时流向伊倍。
“尔老师,她就是林蕊,钢管舞本城首创先河者。”伊倍正儿八经地介绍道。
尔非向林蕊伸出手,说:“不大像。请别介意,一点直观而已。”
稍握即松收回手,林蕊说:“没关系,这似乎已成为我的标签。”
“尔非尔老师,中北大学历史……”,伊倍的教条介绍被林蕊打断道:“打住吧,从你嘴里,尔老师已经被灌输得成为名胜了。仪表俊朗温文尔雅谦和温良,就差没请个名家给他书写传记了。”
转过面孔林蕊对尔非道:“老板,咱们言归正传吧,我赶时间。”她扬起左手中的一张光碟放在桌面上往尔非跟前推了推。
“这是我的表演资料,向不示人,请尔老师看过还我。”
尔非还没说什么,伊倍已经不乐意了,说:“林姐,哪有你这样的呀,有些拿大了吧!”
向尔非示以歉意的一眼,林蕊说:“中北的钢管舞水平参差不齐,许多初习者欲提高技艺,穷极心思偷仿,最佳捷径就是搞到这样的影像资料。所以,目前的表演现场是不允许摄影摄像的。”
尔非在她解释时已经把光碟塞进桌上的电脑主机里了。
一名绝色冷艳女郎于一根闪耀着极冷光色的钢管上,上下翻飞,腾高坠低,时或旋如疾风,时或溜若灵蛇,时或展翼苍鹰,时或翩飞蝴蝶,间或惊险刺激,或旖旎漪丽。但从头至尾贯穿始终却透着一个字——冷,是林蕊眸子深处的冷,面部表情的冷,身体柔若无骨间理应展现的妩媚却凝放出的寒彻的冷。
尔非对林蕊的钢管舞演技十分满意,但对她表演中营造出的“冷”氛围很不理解。
“我可以称呼你小林吗?”他对她说。
林蕊眉梢稍扬,点了下头。尔非进而解释道:“我个人并非忌讳小姐这个称谓,但我操了这一行,纯粹为免误会。”紧接着他奔了主题。
“我所看到的你的表演始终处在一种冷状态中,这是钢管舞者应持有的表演风格,抑或你个人的表演风格或者你的个性风格使然?”
伊倍和林蕊并坐在沙发上。伊倍于这瞬间,一面向尔非投以极为钦佩的一瞥,一面扭头望向林蕊,一种极为期待的目光,或许他亦曾一度质疑。
林蕊起身走到尔非身后,看了一段自己的表演,又返回坐到沙发上,看着尔非说:“所谓钢管舞,是一定要体现某种刚性的,这种刚性,浅层次说,就是女性的冷,一种与钢管相揉并济的冷;有人称之为挑衅男性的冷,亦有人称之为取悦男性的冷。我个人的认为,二者均有失偏颇。上帝既然造出亚当夏娃,便是对人类的一种祝福,希望能相依相伴共渡人生。但一直以来,这个美好的祝愿被亵渎被破坏着,过错方不说你也知道。长期以来,女人在男人的压迫下,力图通过各种形式和方式求变,改变这种男尊女卑的地位,钢管舞便是其应运而生的产物。”
尔非从屋角的小冰箱里取出两听雪碧,走上前递给林蕊和伊倍。林蕊拉开罐喝了一大口,伊倍拿在手中往一边放时,尔非冲他摆摆手,他却摇了下头。
林蕊于是笑伊倍挺能替老板省的,伊倍仍摇摇头。
尔非便对林蕊说:“别管他了,对他们这帮学生,让我总想起街头小女生经常说的一个字——贱!”
林蕊一下沉了脸,惊异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尔非苦笑道:“那你让我怎么说?我气呀,他们宁愿喝自来水,也不动酒吧里的哪怕一粒灰尘。放你身上你气不气?”
林蕊不由深深望他一眼,而后继续道:“钢管舞起源于建筑工人闲遐所创释放生理渲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但其阳刚和粗犷之美,或者被世人误以为某种性感展示,而大加赞赏,渐渐风行开来。被引入固定娱乐场所之后,一个显现的问题出现了。受生理条件的限制,动作难度始终得不到提高,使其观赏性大打折扣。据不可考证的某位女性,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自创了一套难度极高的揉和了体操与健美的动作,大获成功,令男人赧颜退出这个舞台,而让女人独领**。”
林蕊突然停下,问尔非:“我罗嗦了一通,你不会烦吧?”
尔非笑了笑说:“你都这样问了,我怎会不给你面子。我明白,这是必要的铺垫。你接下去会自然说到“冷”的必然性,我很感兴趣。”
林蕊会心一笑,接着说:“既然钢管舞源自一种生理和情绪的渲泄。作为女性会渲泄什么呢?除却沿袭了男性的种种渲泄,更有着对男权的藐视。既然其中包含了渲泄对男权的不满,其表演风格的定位只能是冷而不是恨,毕竟男人带给女人的快乐还是多过痛苦的。而在娱乐场所,女人表演的捧场者又往往是男人,仅止于冷,男人看过二遍就会烦。男人快乐不起来,女人又哪里来的快乐?于是,几乎顺其自然地,钢管舞的表演风格很快就介乎于冷和媚之间。这可以说是聪明女人的一种手段,挑战男人的同时又取悦于男人。”
尔非略恍然地说:“我有些明白了。”
伊倍却问:“老师,我不懂,您明白什么了?”
尔非却问林蕊:“要我说吗?”
林蕊微微颔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微微一笑,尔非道:“小林的冷既是她的个人表演风格,亦是她的个性风格。至于后一种,伊倍,相信你较之我之前便已领教,是这样的吗?”
伊倍问他凭什么如此认定。尔非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习惯成自然,作为一个需要一份薪水的被聘者,我发觉进门时她的目光略有些冷漠,好象这份工作于她可有可无似的。”
伊倍忙慌了地说:“不是这样的。她确实需要这份工,若不然,我这个推荐者岂非乱点鸳鸯谱。”
尔非仰面而笑道:“形象但不恰当,你要加强文学素养才行。”
伊倍便说:“别说我,先说她……”
向林蕊伸出手。尔非对她道:“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加入我们……”
恰在这时,林蕊的电话响了,她摸出手机向尔非致歉后走到门边,甫一接听便蹙了眉,几乎是毫不客气地问对方,从哪里拿到她的电话号码的,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便说她现在正在谈事,完了再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