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籍贯之疑
扭过头来,尔非见辛恬仍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心里不免忐忑,就走到她跟前问她在想些什么。
苦笑了一下,辛恬说:“刚缓过劲来,一下就进去三个,就是二十四个小时拼命地去赚……”
尔非打断她说:“辛恬,听我一句话,已经够难受的了,不考虑这个问题好吗,先让我对付着。”
辛恬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睁大眼说:“那哪儿成啊,您已经对我们够好的了,怎么能把您拖进来?”
尔非说:“你怎么用上拖字了……”
辛恬也截断了他的话说:“尔老师,三个人的医疗费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您背不起的,况且怎么能让您背!”
尔非刚想说句什么,林蕊从厨房里出来把小方桌支好,看了他一眼,把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却望着窗外说:“尔老师,我想说一句,你千万不要许下什么诺言,否则有一天会把我们都压垮的。”
想了想这话在理,尔非笑着说:“那好,吃饭吧。”他跟着林蕊进厨房把饭菜端上了桌。他在盛饭时,辛恬说了句她不想吃。林蕊顿了顿,拿了三瓶啤酒过来说:“那就喝酒,喝吗?”
说了声喝,辛恬坐了过来。尔非问了声,你们能不能喝,下午还要去医院。林蕊不言声地开了瓶塞,递给他一瓶。他说:“我们说好,只喝一瓶,想喝,我们从医院回来喝个够。”
唇边露出一个苦笑,林蕊说:“就是现在想喝,但就这一瓶。”她拿自己的瓶跟辛恬的瓶一碰,嘴对着瓶口仰起细长的颈子,咕噜咕噜一口长气喝下多半瓶。辛恬怔怔地望着她,也学着她往肚子里灌着啤酒,可灌下没几口,猛地呛了一下,手一松,瓶子摔碎在地上。
止住呛咳的辛恬痴痴地望着一地碎玻璃,泪水刚眨出眼角,林蕊一下伸出手指住她厉声道:“恬恬,我正式警告你,别动不动就哭,哭习惯了跑到医院准备哭给谁看哪。什么时候了,没时间哭了,我的大小姐,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现实,给我听明白了,啊?”
辛恬怔怔地望着她,眼里的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林蕊起身扯来一条毛巾,蹲在她身旁替她擦着,轻声道:“恬恬,这个时候了,谁心里不苦?可是,眼下的一切得靠我俩去扛着了,哭管用的话我陪着你哭,但你说,咱们能总这么哭下去吗?”
句句听在耳里,尔非心里辛酸得也想哭一场,他真不知这两个柔弱的女孩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如何扛得过去,又如何抗得过去。
入院的第三天,山远醒了过来,衣依仍陷于昏迷之中。
这天上午,尔非和林蕊、辛恬一同来到医院。展延准许他们去看伊倍和山远,但不得探望衣依。他们从他沉重的脸色上看得出,衣依仍处于生命垂危之中。
走进伊倍的病房,他并不在里面,估计到山远那儿去了。进入山远的病房,他果然在这里。
伊倍的状况看上去好多了,山远则虚弱不堪,口里含着伊倍削的苹果片,似乎连嚼咽的力气都没有。他摇着脑袋,苦笑连连地说:“这完全是场无妄之灾嘛,想发点儿财,却发进了医院。”
伊倍说:“那是你活该,硬要探索什么狗屁奥秘,费尽周折找来人打开那个盒子,岂知打开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当林蕊告诉山远,盒子里空无一物时,他绝对不相信地直摇头。伊倍取笑他道:“看样子等你出了院,还想折腾一番。我是不奉陪了,明天起你一个人呆这儿吧。”
刚才在外面,展延已经对林蕊他们说了,伊倍坚决要求出院,考虑到他已趋痊愈和昂贵的医疗费用,展延原则上同意了。
辛恬心疼地劝伊倍再巩固几天,伊倍开玩笑说:“我才不那么傻呢,一天千多块,我天天吃肉要吃一个多月呢。”
林蕊笑他就记着吃肉,他苦笑着说:“这是我目前最基本的追求,却还实现不了,不是一般的失败。”
双手攀着他的肩头,辛恬说:“那就从明天起,我一定让你天天吃上肉,吃得肥肥胖胖的。”
伊倍接上她的话说:“然后杀了我好过年。”
大家禁不住都笑了起来,几天来难得的一笑。
笑声中,尔非轻轻咳了一声,他选择在这种气氛下开了口。也许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都拿眼睛望住他。
分别看了伊倍和山远一眼,尔非略踟蹰地说:“我想问二位一个私人的问题,不便说可以不回答。”
伊倍说:“尔老师,我们对您没秘密,有什么您尽管开口问。”
尔非便问了:“我想知道你们的老家在哪儿。我所指的老家并非一般性的籍贯。千百年来因社会动荡之故,人们大都从老家迁徙他乡定居下来,久而久之,便把迁徙地认作籍贯了。我所说的老家,从狭义上解释,就是你们的根生地。”
伊倍立刻摇头道:“我好象就从没有过老家,打小从父亲那儿就没听说过,他死后,也从没听母亲提起过。后来她改嫁,我连她的面都极少见,哪里还谈得上家事。”
辛恬说:“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伊倍笑着对她说:“你也从没问过呀,一直好象对我挺放心的。我有时想,哪天没钱花了,直接卖你得了。”
扬起小拳头,辛恬撒娇说,我打你。
尔非这时问了:“伊倍,我本不想触痛你的伤处,但我仍想一问,你父亲的卒年那年他多大年纪?”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些怪,而伊倍在深深看了尔非一眼后,告诉他,父亲死于四十岁那年。
尔非点了点头去看向山远。
眼盯着天花板,山远在一种回忆状态中说:“就像尔老师说的,我历来所填籍贯真不是我老家。我祖母倒是偶尔对我说起老家,但她也只记得是西北地区一个山山相连的小地方,祖辈老早老早就从那儿逃难出来,从未再回去过。记得她说过,那是一个该被诅咒的蛮荒之地,那儿的男人从没活过四十岁的,家家户户遗下孤儿寡母。很多很多年前,那儿的人便成群结队四处逃难,逃到哪儿就在哪儿安家落户。老家于他们只是一个概念,他们恨那个地方,因为不论他们后来在哪儿扎下了根,仍未逃脱男人生不过四十的魔咒。我,也应该一样,只有十来年活头了。”
辛恬立刻道:“想不到你堂堂一大学生,竟相信唯心主义的那一套。”
伊倍却说:“世上物,有些的确不是简单拿唯物和唯心来衡量的。”
辛恬嗔他道:“你怎么跟他一样的口气呀,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了。尔老师,您的学问好,好好说说他俩。”
淡然一笑,尔非却问:“你们谁知道衣依的老家在哪儿?”
几个人均摇着头。林蕊说:“她从小就是个孤儿,她从没提起过,我们也没敢问。”
伊倍说:“尔老师,您问这些有什么用?昨天下午,那个驷教授也找我问了您一样的问题。”
眸光一闪之后,尔非敷衍地说:“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怪异,多方面了解一下。”
林蕊遂问:“尔老师,你认为怪异在哪儿?”
尔非沉思着说:“别的先不论,就说那道闪光吧。室内当时共有四人均被闪光击到。受害最严重的似乎是那个老锁匠,因为他已经死了。但依据当时现场的情况,衣依和山远都昏迷过去,然而他是自己下的楼,自己回去的,似乎他伤得最轻。可是他当晚却死在了家中。虽然目前死因尚不明了,我想应该与闪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衣依和山远的情况呢,现在山远醒过来了,而衣依仍处于昏迷状态,从这点可以得出,衣依受伤害的程度应该是最为严重的了。然而……,”
他的目光投向林蕊继续道:“四人同处一室,三人均被闪光击倒,可小林却毫发未损,这岂不匪夷所思,令人不可思议!更为荒谬的是,在这同一时间,远在数百公尺以外的伊倍也为这道闪光所伤,而同他在一起的辛恬却安然无恙。”
伊倍说:“这或许是某种巧合吧。”
摇摇头,尔非坚决地说:“这绝非巧合。”
林蕊问:“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尔非石破天惊地说:“因为在同一时间被闪光所伤到的还有我一个!”
其他人瞪大了眼瞠视着他。他接着说:“那种痛只在一瞬间,就像被什么重物在心口上重重地捣了一下。”
伊倍和山远均点着头说,就是这种感觉。
尔非双眼迷蒙地说:“我特意向展医生打听过,两天来,已有好几名患者到医院来检查或咨询过,在那天事情发生的同一时间,他们均也感受到过心口的疼痛。经过检查,却均无大碍。”
林蕊突然问:“尔老师,你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
尔非向她投以嘉许的目光,然后说:“在我的请求下,展医生让我看了那几名来看病的人的病历,有一人姓依,一人姓易,有一人姓迩,还有一人是山远一样的姓,另有俩人姓寺。如此,不由得我不联想到伊倍、山远和衣依,这些姓氏均为稀有姓氏。但是,这又说明什么呢?我困惑,不知内中到底有什么牵连!”
林蕊问:“这其中包括我为什么好好的,是吗?”
尔非说:“对,你为什么好好的,令我费解。而造成这一祸端的铁盒子到底怎么回事?它里面装的什么或曾经装过什么?一个经检测并无辐射现象的空铁盒是如何产生如此巨大威力的?这种种的迷团这两天装满了我的脑子,解开它或许就解开了一个生命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