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仲裁人
这几天,康乐感觉自己就快要爆炸了,要崩溃了,概因为幺货死活赖上他了。
难道他会怕了他了?非也!概因为他和他同为道中人,不是一个怕字这么简单。按照道上的规矩,东家所雇之人如遇意外伤害,必须给付一定赔偿金。但何为“一定”,需要双方协商而定。
当初康乐想找个偷儿帮他盗取宝盒里的宝物,为保险起见,这个偷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幺货,因为此前他和他曾合作过。此人胆大心细,偷技了得,从未失过手,且有着良好的“信誉。”但千算万算,他和幺货均未料到此番竟然莫名其妙地失了手,更其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还伤到了眼睛。
经过一个疗程的治疗,幺货的眼睛非但无丝毫好转迹象,且已近乎全瞎,人站他面前就一黑坨子。那名印度国女医生请来全市几名顶尖眼科专家给他会诊后,得出一个结论:既非生理性病变,又非外创型灼伤,病原不明,属不明不治之症。
会诊结束后,印度女医生近乎无可奈何地对幺货说:“即使你现在想对我说出因何致病的内幕,也无济于事了,你的瞎眼睛极有可能将伴随你终生!”
幺货刚步入而立之年,这一诊断结果于他不啻五雷轰顶。如此一来,他的下半辈子注定赖上康乐了。这天从医院出来,康乐把他接到自己的家里,俩人喝了一晚上的酒。到黎明时分,康乐对幺货说:“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兄弟,你开个价吧。”
假作想了想,幺货说:“康老板,你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虽然结局意外,但过程还是挺愉快的。之前,相信你对我这个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否则就不会有这次的合作。这么说吧,我个人无所谓,可我老婆和四岁的孩子得靠我养着。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这眼睛一伤吧,这碗饭肯定是没法吃了。康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人,这养伤和养人的钱,你看着给,我也相信你不会亏待我。”
球踢了回来,康乐自然不是白痴,当即踢回,说:“这个嘛,还是兄弟看着说个具体的数吧,我呢尽量满足你。”
道上混的,谁不知谁的底呀,幺货斟酌了一下说:“康老板,事情没办成,兄弟也有愧于你。这样,就六十万吧,从此两清。”
真黑呀!康乐心里狠狠骂上一句,嘴上说:“兄弟,让你摊上这无妄之灾,我心里也很难受,一辈子在黑里过了,多少钱都不为过啊。可我又不得不对你说了,就是掏上我全部的家底,也凑不上你说的数,你另说个数吧,能办到我决没有二话。”
幺货的眼珠在蒙着眼睛的纱布里滚动了几下说:“这年月,钱不值钱啊,一个家一年得多大的花销,往后走还真说不准,三万五万?一生得多少银子堆呀。老哥,这个价不高,当不得你随便捣腾出去一件古物的价。这样吧,我呢也不难为你,你考虑三天,给我一个答复。三天后,少不得要麻烦别人了。”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的道上专事此类纠纷的仲裁人,这是当事双方均不得已的下策,尤其对于赔偿方。而相较于康乐,更是不愿此事张扬出去,这对于他下一步攫取铁盒里的宝物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这个幺货呢也因此而吃定了他。
康乐难道束手就缚?六十万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把自己荷包里的银子近乎平白无故地往外掏,谁都心疼,何况他此前已经无端损失了四万五。
三天的期限转眼即到。这天晚上,康乐拎上一个包去了幺货家。他把包交到幺货的老婆手上,极其诚恳地对幺货说:“兄弟,真的不好意思,我目前只能拿出三十万,让你老婆点个数。余下的数,日后我康某发达了,一定双手奉上。”
幺货什么也没说,让老婆收好了,还整了一桌菜,搬来一箱啤酒,两人喝至凌晨方散。
康乐心里放下了一个大坨子,开始琢磨怎样从那几个小青年的手上把铁盒里的宝物弄到手。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从山远身上打开缺口,他把他认作是中间人了。可两日之内,他连拨了山远无数个电话,除了关机还是关机。山远的突然失踪意味着什么?难道是他独吞了宝物远走高飞了?文坚一口咬定没见着铁盒内有宝物,另外几个小青年如知道宝物的存在,不会至今毫无动静。
他突然想起文坚曾经提到过,当时屋内闪过那道巨光后,山远和另一个女孩被救护车接走了,而几天前他在那幢楼前遇上曾来过店里的女孩,她当时从出租车内抱出一个女孩,会不会就是从医院里接回的那个和山远同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女孩?
山远可能仍住在医院里。全市这么多家医院,他会被送往哪家?康乐拨了120急救电话,经咨询,120专属市立医院和相关专科医院。
文坚被闪光击中后的反应是心口剧痛,山远入住的医院要么是心脏专科医院要么是某医院的心脏内科。
康乐蒙对了。
他的第一站首先就锁定了心脏专科医院。他假作探视者,进入心脏专科医院住院部。从前台护士嘴里,当即便得到一个确切消息,住院部于十五日当天确曾接收了一名叫山远的患者,但目前不适于探视。如此说来,宝物应该仍在那间屋内,文坚和幺货所受巨光重创正如他事先揣测的,来自于一件罕世宝珠!
就在他为自己的揣测雀跃不已时,一个电话搅乱了他的美梦:幺货请他赴宴!
此宴绝非好宴,面对这样一个撕破面皮的宴请,康乐不得不赴,道上不放过他在其次,要命的是他不知幺货把话说到哪个份上了。他甚至有些后悔,生恐因小失大。
这样类似的事情他曾经历过一次,事主请出的道上仲裁人说一不二,吃起黑来毫不手软。想在这行继续混下去,你不得不低头。
饭局设在一家高档饭店的包房里,斡旋人兼仲裁人康乐认得,是道上称之为三哥的一个中年男子。康乐看到三哥的第一眼,方知今儿的事难得善了。他没想到幺货这么一个小小的偷儿,竟请出了道上鼎鼎有名的三哥,真是下了血本啊。当然这血本是羊毛出在他这个羊身上了。
另外出席宴请的是个看去斯斯文文一派儒者风范的老者,手持一把古色古香的折扇,时不时挥动一下,看年纪应该在七旬上下。三哥介绍说,是他的一个忘年交,姓郝单字金,一听即是化名。
这郝金看去不像是本地人,更遑论去揣度他的来头了。但既然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子来趟这趟浑水,没有两把刷子或其目的,该不会是噌饭来的吧。
闲心少操,酒过三巡,该着就事议事了。
幺货的眼睛看来真是难得好了,端面前的酒杯还得伸手去摸。而三哥坐他身边,当面看着也没伸手帮一下,纯是让自己看菜下饭了。
尽管康乐不得闲地帮幺货布着菜,嘴里不断说着让他吃苦了的话,可幺货最终仍是抹了下油嘴,对他抱拳以礼开口道:“康老板,非我硬要请出三哥主持这个公道,实在是老哥出手太小方了点儿。从今往后,我幺货就生活在黑暗里,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更何况家里老婆孩子得有人养着。老哥,这笔账你好歹也算得清,怎就没往心里过过呢!”
这个话递得相当的猛,当康乐述说完自己的苦衷,三哥故作沉吟片刻后,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要他解答:“康老板,幺货的话已经撂这儿了,作为仲裁人,我想问你个话儿,如果给你三十万,你认为能维持你一家三口的生活多少年?”
康乐不便回答,各人有各人的算法,但他明白,任谁也是无论如何算不过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的。
三哥继续说:“这其中还不包括幺货的精神损害,他下半辈子就交给黑暗了,怎么过?换作你,你过得下去吗?”
康乐的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明着要涨码了,还要看三哥想黑多少。但他现在是不能松口的,一旦松口,三哥的价码立刻看涨。
他只得诉苦道:“三哥,这几年古玩市场的行情想必您多少了解点儿,有时干的就是赔本赚吆喝的活,不然我何苦正当生意不做去捞啥偏门。幺货的价码若放在往年,我康某不会眨一下眼皮。可今不如昔啊,要照他的数给的话,不是拿话蒙二位,我那家店子就得盘出去,我一家四口的生活就成问题了,您是不愿看到我流落街头的吧?”
三哥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若不是蒙我,那就纯粹是句笑话了。我来跟你算笔账吧,即使那店没了,你还有三处房产,这不是三哥我随口胡诌的事儿吧。康老板,不管怎么说,道上还有你这个人的名号,你说得那么可怜,看来是嫌三哥我的份儿轻了。”
很显然,三哥递出这话就是要翻脸的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