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那是青瓷碗碟在地上炸裂的声音。
刚刚还是艳阳的天气,如今黑云翻涌,燕子低飞,空中时不时传来轰隆的闷雷声,山雨欲来。
偏殿里日光阴沉,整个房间显得灰蒙蒙的,连笛眉目哀伤地坐在软榻上,手里的帕子已经绞得不成样子,脚边是无数片碎裂的瓷器。手上也被划出数道红痕,殷红的鲜血滴到柔润的瓷片上,触目惊心。
紫菀和扁青被关在殿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声响,急的团团转。
连笛的心口上仿佛压了块大石,胸闷气短,有苦难言,有泪难流。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口中泛出涩涩苦味。
原来,刚才连笛和顾芷莜听到琴儿的喊叫声后急急闯入后院阁楼,没成想竟然看见侍卫长正趴在琴儿的身上,二人未着寸缕,肌肤相亲。琴儿洁白的脖颈微微扬起,嘴里呢喃着,陛下。顾芷莜当即拍板把二人拉开,严加审问。
饶是连笛与顾芷莜生于现代社会,也被这眼前香艳的场面震慑住了。茅草凌乱,美人粉面,颠龙倒凤,有种茶靡之末的哀伤美感。
连笛想着这两个色令智昏的家伙,气得直颤抖,现在还是大白天,自己和皇后还在前院坐着呢!二人就敢共赴巫山,还真是没有王法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
审讯的地点设在后进院的偏殿之中,二人都被紧紧缚住,匍匐于连笛和顾芷莜的脚下。连笛心里琢磨着,若他们二人真有私情就找个由头把他们放出去,过平常人的日子。完全忘记了,触犯宫规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
侍卫长趴在地上斗如筛糠,嘴里不停地喊着:"皇后娘娘饶命,毓婕妤饶命。" 琴儿又恢复了往日疯癫的样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
顾芷莜随手掷了个茶杯打在侍卫长的头上:"霍乱宫闱,好大的胆子!说,你们苟且多久了!"
侍卫长吓得顿时尿了裤子,连笛厌恶地以袖掩鼻,目光流连在琴儿和侍卫长之间。
"娘娘饶命啊,是那个贱婢先勾引小臣的。"
顾芷莜听闻此话,更是勃然大怒,连跨几步走到侍卫长面前,反手给了一个耳刮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是她逼着你提枪上阵的?拿刀架你脖子上了?本宫告诉你,趁着本宫还有耐心,赶紧回答问题。否则本宫就把你拖出去喂狗!"
殿中诸人,除了连笛以外都听得目瞪口呆,自古以来男女通奸,无论情由,都是女子**贱的错。所以按照律例,如今最该先受罚的是‘**妇‘琴儿才对。
突然,琴儿猛地扑过来,撞到侍卫长身上:"陛下!您怎么能让那个毒妇打!" 她傲然地站起来:“皇后,你个妖妇,纵使你对我不满,也不能对陛下不敬!”
连笛终于听清了琴儿对侍卫长的称呼,脑皮一炸,指着侍卫长的鼻子问琴儿:"你管他叫什么?"
琴儿恶狠狠地瞪了连笛一眼,眼中带着得意的神情:"毓婕妤,
你虽然出身高贵,但仍旧是陛下的妃子,请你注意言辞。"
顾芷莜与连笛对视,顾芷莜内心无比抓狂:"疯了!还真是疯了!" 连笛心中突然漫起无限的悲哀,为一心痴狂的琴儿,为身处后宫的自己。物伤其类。
正当两方陷入胶着状态之时,雅莹从门外走进来,同情地望了一眼琴儿:"娘娘,他们都招了。"
顾芷莜长吁了口气,平复心情:"说。"
刚刚二人被缚后,顾芷莜把臻华宫中上下一干侍卫皆绑起来,吩咐雅莹严加审讯。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侍卫们终于受不住刑,把实情招了出来。
"回娘娘,他们说,他们皆有染指琴儿。但主谋是侍卫长。" 雅莹皱着眉头说出来。据他们交代,琴儿的疯癫之症也是由此事而起。当日琴儿被关进阁楼之后,人人皆知她命不久矣,先是夜间看守的侍卫们见色起意,趁人深人静之时迷倒了琴儿,行苟且之事。后来夜夜如此,胆子越来越大,索性连迷药都不用了,直接霸王硬上弓,更是威胁琴儿若是她说出实情,就让她必死无疑。偶有一夜,侍卫长发现了二人的秘密,并未制止,反而狼狈为奸。最后终于把琴儿逼疯,夜夜以为是皇帝临幸。
此番,就是连笛都忍不住了,冲上前狠狠地甩了侍卫长两个巴掌:"你个混蛋!真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
顾芷莜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目光阴寒:"把这些人都带走,交给刑部处理。至于琴儿。"
此时的琴儿仍旧是一脸泪痕,紧紧地靠在侍卫长的身上,以一种守护的姿态。连笛想了想说:"皇后娘娘,琴儿是嫔妾的陪嫁,她犯了错误,请您让我自己处理。"
顾芷莜回头深深地望了连笛一眼,目光略有深意。良久,微微颔首,以示同意。随后她带着侍卫长扬长而去,包括一干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侍卫们。
待顾芷莜走后,臻华宫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琴儿哼哼唧唧地啜泣声,不时夹杂着难听的咒骂。紫菀瞧着连笛难看的脸色,扯着素冰跪到一旁:"你怎么看着的,发生如此大事,你也没有察觉。要你有何用!"
"紫菀姐姐,没成想这些侍卫的胆子这么大,敢在白天行事。" 素冰近日和紫菀走的亲近,紫菀也对她多加照拂。其实,此事后堂众人都知晓一二,碍着侍卫长是殷氏的亲戚,都不敢声张。
"够了!" 连笛被吵得头昏脑胀,抓起手边的青瓷瓶摔到地上。
众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从没见过连笛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就瞒着我一个人!”连笛拍案怒吼,火气充盈着眼睛。
扁青暗中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示意所有人退下去。连笛坐在外室的软榻上,脸色阴沉:“扁青姑姑,紫菀,素冰,你们说吧。你们究竟从何时起知道的,为什么瞒着我?”
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紫菀想起身,站到连笛身边。
“放肆!谁让你们站
起来的!” 连笛瞪了擅作主张的紫菀一眼。她平日里不愿意用皇妃公主的架子压人,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了上位者的意识。
紫菀愣了一下,讪讪地跪回原地,心里自知理亏,也不敢太过造次。
素冰贝齿轻咬,知道今日的祸躲不过去了,伏地痛哭:“娘娘恕罪,婢子犯了大错,任凭娘娘处置。只希望娘娘念在婢子一心为了娘娘的心意,饶过婢子的家人。”
“娘娘,素冰也是为了咱们臻华宫打算,请您念在她忠心的份上,网开一面。”扁青咬咬牙,也跪在一旁为素冰求情。
连笛怒极反笑:“好一口一个‘忠心‘,你们知情不报,哪里来的忠心耿耿。”
紫菀瞧瞧抬眼,心里有了计算:“公主,您有所不知,那个侍卫长是殷氏的侄子。”
连笛厉声打断紫菀的话:“所以呢!你们就放任他为所欲为!你们与琴儿同是女子,她受到凌辱之时,你们就不觉得痛心么!”
“娘娘,琴儿本就是待罪之身,她是死有余辜。若是临死前还为臻华宫做了贡献,那是她的福分。纵使我们心思歹毒,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娘娘,您不忍心的事情,就让婢子们代劳。那些报应之事,也让婢子们来承担。”
“你们!”连笛一时语塞,“都出去!出去!”
其实,连笛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生气,心中像是有口脓血堵塞,淤在血管中,胸闷气短。她仔细想了想,也逃不过物伤其类这个词吧。实际上,她与琴儿一样,同样都是命运中苦苦挣扎的女子,也同样都是求而不得的世间孤旅。
时间静静流淌,连笛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到深刻的悲哀。她定定地坐在软榻之上,脑海中回放着琴儿的狡言诡辩和悲惨身世。
殿外黑云压顶,山雨欲来。更使连笛心下戚戚然,有种身世飘摇的无助之感。
终于连笛在静坐了半个时辰之后,怔怔地走出房门。紫菀和扁青高兴地迎上来:"公主/娘娘,您没事吧。"
见连笛没言语,紫菀宽慰道:"琴儿她是死有余辜,这种不忠不义之人,留她何用?"
连笛终于活络起眼珠,瞥了紫菀一眼:"她现在人呢?"
“刚刚王美人来过,把琴儿带到后厢房,看管住了。”
连笛微微颔首:“派人通知王美人,必须严加看管琴儿,不得再有任何差池,否则本宫拿她是问。”
“喏。”葛常侍领命离开。
“还有你们二位也收拾好了东西,去王美人那里当差吧。”连笛瞥了一眼紫菀和扁青。
二人面面相觑,“公主,您不要紫菀了。”紫菀哭丧着脸。
连笛冷淡地勾起唇角:“你们二人都不把本宫当主子了,事事都能自己做主,还要我何干?”
二人见连笛动了真格,匆匆跪下请罪:“娘娘/公主息怒,我们日后必定不敢再欺瞒您。”
连笛淡漠地扫视了二人一眼,冷哼着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