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回头, 看到许颂站在身后,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外套,又滑向旁边的骆燃。
“你怎么来了?”
尤枝问完又想到了什么, 轻笑了一下:“是温盈叫你来的吧。”
许颂脸上闪过半秒“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而后说:“她应该是发错消息了,很快就撤回了,我看见了,有点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尤枝松松地笑了笑,今晚担心她的人可真多。
许颂看着她氤氲着醉意的脸, “你喝多了,走吧, 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尤枝站起身, 因为起的有点猛, 一阵头晕目眩,晃了两下。
许颂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骆燃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兀自笑了笑。
眩晕感消失,尤枝还没来得及从他身边弹开, 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猛推了他们一把, “你们俩干嘛呢!”
尤枝撞到了骆燃才没摔倒,许颂也跟着往后趔趄了两步。
余淼又上前推了许颂一下, 扯着嗓子尖叫:“你又来找她!”
这次许颂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任由她推, 眉毛拧成了一疙瘩, “余淼, 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
余淼瞪着眼睛看他:“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不回,我跑到你家楼下等了一个小时让你出来见我一面,你跟我说你睡了,结果呢,你就跑来见她!”
许颂呼出一口气:“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闹?”余淼发出一声诡异的冷笑,语气近乎咬牙切齿:“许颂,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这事就不能完!”
尤枝从没见过余淼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安生了。
许颂默了两秒,开口:“余淼,我们以后还是做回普通同学吧。”
“你什么意思?”
余淼眼圈红了,死死盯着他:“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她对不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她跟邹旭,跟迟尧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说不定跟这个男的也睡过,你怎么就这么贱,这种破鞋你也捡!”
说着抬手往后指了下骆燃。
骆燃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挑起半边眉毛低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在旁边叼着烟饶有兴趣地看着。
“你真是疯了!”许颂一脸不可思议,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余淼剑锋一转,对着尤枝就扑过来:“你就是个婊.子!”
“哎哎哎。”骆燃胳膊一抬挡住了余淼,冲一旁的酒吧扬了扬下巴,“那是我的店,这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不能在这动手啊,不然算工伤我可赔不起。”
余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尤枝,嗤笑出声:“你可真有本事,一个接着一个,脏不脏?”
骆燃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小姑娘家家,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尤枝觉得无语,但又实在是懒得解释。
而且这种情况下,无论她怎么解释,余淼也不会听她的。
她喝了酒,现在又吹了一会冷风,头疼的很,只想回去睡觉。
骆燃叫的车到了,停在路边按了几下喇叭。
尤枝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还给骆燃,他没要,“你先披着吧,下次来再带给我就行。”
尤枝点点头,对余淼淡淡丢下一句“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便转身上了车。
她从不屑于和任何人去争什么,也讨厌卷入各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她一直在逃离,在尽力把自己从各种复杂的关系里摘出去。
可她从未意识到,所有人都早已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其中。
没人躲得过。
-
这一夜,酒精的作用并没有让尤枝睡得踏实。
她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闹铃响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入眠,可是天已经亮了。
尤枝挣扎着起身,脑袋沉的像灌了铅。
榆城正值雨季,今天没下雨,天却还是阴沉沉的,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让她有点难受。
尤枝恹恹地走进班里,刚刚坐进座位,就听见许颂的轻声道歉:“昨晚的事,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你知道该对谁说。”尤枝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有两道淡淡的抓痕,应该是昨晚她离开后余淼给抓的。
许颂没再说话了。
尤枝也没再问,放书包的时候往斜后方看了一眼,余淼的座位空着。
她掏出英语课本,开始机械地背着英语单词,就那么几个词,她来来回回读了十来遍都没进脑子。
第二节 课结束,有课代表从办公室回来,脚刚踏进教室门就开始嚷嚷:“卧槽,办公室来了两个警察,在跟老雷说话呢。”
众人一脸震惊。
“我靠!老雷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不知道啊,看着表情挺严肃的。”
“那估计是真有事……”
“……”
不知谁“咳嗽”了两声,班里瞬间噤了声。
尤枝抬眼,看到雷思学突然出现在了班级门口,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凝重。
他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喊了声:“许颂,你过来一下。”
许颂有一瞬的茫然,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走出了班级。
他们前脚刚离开,班里又开始炸了锅。
“难不成是许颂犯什么事了?”
“看着也不像啊,他又不混,能犯什么事。”
“那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了解他。”
“……”
尤枝觉得心里有点堵,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已经在冥冥之中开始等待某些残酷的消息。
不一会儿,一个同班的女生跑过来:“尤枝,老师叫你去下办公室。”
尤枝怔了一下,问:“有说什么事么?”
女生摇摇头,“不太清楚,刚刚老雷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我,就让我来班里叫你了。”
尤枝“哦”了一声,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班级。
办公室的门平时都是半掩着的,今天却是紧闭着,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越是欲盖弥彰,越是能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尤枝在人群的注视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雷思学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让她进去,又冲着门口斥了两嗓子:“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呢!马上上课了,赶紧给我散了!”
门一关,瞬间隔绝了闹哄哄的过道。
尤枝走进去,办公室里除了雷思学,其他老师都不在,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和许颂面对面坐着询问什么。
许颂半垂着脑袋,坐姿看起来很紧绷,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雷思学搬了个凳子放在许颂旁边,其中一个警察招了下手,示意她过去。
尤枝走过去,挨着许颂坐了下来。
“别紧张,我们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嗯。”
“你和余淼关系怎么样?”
听见这个名字,尤枝心里一沉。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如实说:“之前挺好,最近不太好。”
警察继续问:“你昨晚和她见过面?”
尤枝点了下头,绞紧手指,“余淼她……怎么了?”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余淼被人发现在河边,根据我们初步调查结果是意外失足落水导致溺亡,前两天刚下过雨,那片区域湿泥很多,一般没人靠近。”
警察说着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但也不排除是自杀,当然这个还有待进一步调查,那个地方距她家有一段距离,而且那么晚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哪里,我们发现她最后一个联络人是这位许同学,据了解你们几个昨晚见过面,所以你能跟我们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尤枝听着警察很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大脑逐渐趋于一片空白。
她呆滞地摇头,点头,手指甲快把掌心戳破了。
一直没动静的许颂突然出了声,“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他极其痛苦地躬下身子掩着面,整个肩头都在颤抖。
雷思学看到状态不对,走过来拍着他的肩打断了警察的问话,“警察同志,要不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先到这吧,等他们情绪调整过来一些再说……”
-
尤枝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没有回班级,而是直接去了操场。
她像风一样地冲出去,拼命的跑,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脑后。
不知道是第几圈,她被跑道旁突然出现的人影强行拽停。
停下来的那一瞬,她像没骨头似的往下跌,迟尧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看着她红成一片的脸颊,耳朵和脖子根,“不要命了?”
“她死了。”
尤枝喘着粗气,眼珠子动了一下,看向迟尧,水珠顺着脸颊滑进了嘴里,滑到了下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死了……”
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她的整个胸腔都在痛,嗓子又干又涩,咽口水都疼,快发不出声音了,却还是张着嘴重复这一句,她死了。
迟尧绷着嘴角:“那是个意外。”
事情他听说了,又听李尔东说尤枝从办公室出来就没回班里,他就知道她情绪一定不对,绕着学校找了好半天才在操场上发现一个狂奔的身影。
她这个人只是看起来洒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比谁都重情义。
是意外吗?
尤枝看着他,脑海里全是昨晚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许颂烦躁地扯着余淼的胳膊,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女孩声嘶力竭的辱骂声被她隔离在了车窗外。
那一刻,她是无情,淡漠,又冷酷的。
或许,她当时做点什么,余淼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亦或是……自杀。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
这场悲剧的发生,一切都有迹可循,谁是完全无辜的?
尤枝哑着嗓子,“我不该对许颂说那些话,如果我能早一点制止,如果昨晚我没有去喝酒,如果我能和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清楚,如果……”
她越说越激动,刚刚一直被压抑着的悲痛情绪一涌而出,整个人开始抖。
“尤枝。”
迟尧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句:“你听好了,没有如果。”
“不是你的错。”
“会过去的。”
……
真的能过去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