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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伴随的还有那股铺面而来的炙热气息,穆昭朝脑子登时就懵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 那柔软的触感就已经消失。
聂峋只是突然特别想亲她一下, 并没有,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亲完,便立刻后退。
“我走了, ”他红着脸,强压着狂跳的心脏道:“有事让人给我带话。”
话落, 没等穆昭朝回应, 他便匆忙转身离开。
等穆昭朝回过神, 聂峋已经走了。
她看着厚厚的门帘,空气中还残留着聂峋身上的气息……蓦地她抽了抽鼻子, 嘴角下意识抿了下。
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聂峋亲的时候, 留下的。
穆昭朝先是一怔, 而后抿唇笑了。
兀自笑了一会儿后,穆昭朝吩咐桃枝预备了些吃食,低调地送往国子监给宴庭深和宴母送过去。
因着之前东宫满月宴的事,聂峘像个随时要爆的炸弹, 怕走得太近, 会牵连到宴庭深和宴母, 穆昭朝并没有把他们接到庄子上过年, 只是低调地送了些衣物吃用,年前已经送了两拨, 但今日到底是过年, 送节礼还是很正常的。
哪怕知道宴庭深比旁人都看得深想得远, 还很聪明,穆昭朝还是让桃枝跟宴庭深送了个口信,让他们近来多小心留意着,尽量不要出国子监。
国子监读书人众多,还有许多如宴庭深一般早早来京赶考的考生,太子薨逝的消息一传开,国子监就炸开了锅。
太子是储君,太子的死,自然是顶顶重要的国事。
因为太子死了,就意味着,要立一位新储君。
太子的册立,历朝历代,都是国家大事。
而书生们最爱的便是讨论国事,议论朝政。
尤其是这种改变大格局的事情,更是热议得紧。
与因为太子突然离世,而骤然取消各种年节庆典的京城各处相比,国子监则显得热闹多了。
桃枝过来的时候,国子监留驻的书生早就热议了不知道几茬。
沸反盈天的景象,与一路过来清冷,截然相反。
桃枝心里明白得很,再加上有大小姐的叮嘱,她既不多看也不多言,只低着头去送东西。
原本桃枝以为送了东西带了大小姐交代她的话,就可以回庄子了,却没想到,宴庭深住处外,聚集了不少人。
读书人风骨盛,最服气的就是有大才的人。
偏巧宴庭深才华斐然不说,还极有见底,更难得的是,还很低调。
平日里就有不少读书人找他讨论文章。
虽然宴庭深极少主动交友,也是初到京城不久,但在读书人群中,极具声望。
今天这样的大事,自然更是要过来讨论一番。
只不过,宴庭深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
瞧见人多,桃枝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人散了,这才过去。
等桃枝把事情办妥回庄子时,发现京城更冷清了。
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低沉,压根没有过年的气氛。
哪怕是有些店铺开着门,有货郎沿街叫卖,也都透着冷清。
京城这大街小巷虽冷清,但与皇宫里的低气压相比,还算好的,毕竟上头再怎么变动,与他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而言,都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
也就是茶余饭后,闲聊上几句,过过嘴瘾。
宫里可就真的是黑云压顶了。
若太子是病故,或者人力不可阻挡的意外身亡,虽然也令人悲痛,但至少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现在,死在……何止是不堪。
皇上惊怒交加之下,生生吐了一口血。
皇后自知教子不慎,心痛的同时,也不敢跟皇上求情宽恕,只能暗自悲痛垂泪。
就连太子的身后事,她都不敢过问,生怕再刺激到皇上,到时候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儿子没了,她自然是想孙子能被立储。
只是现在这个情形,她不敢开口。
莫说太孙,就是东宫的事,她都不敢多提。
所有知道实情的人都知道,皇上动了大怒。
哪怕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单从新年第一天皇上就赐死了玉侧妃就不难看出皇上有多生气。
这就罢了,太子薨逝,礼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准备。
除了皇上表过态,礼部的人是活腻了么,敢在这样的事上含糊?
那必然是皇上还是盛怒上,不准,或者也不是明确的说不准,就是发火了,这事就只能先搁置着。
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句,皇上动了大怒了。
自上而下,自然都处处小心。
当然了,小心归小心,新的储君到底谁才是最正当最有资格的那一个,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是戴功归来,声望极盛的宸王,还是占着长子之位中规中矩的大皇子宁王。
亦或者,菱王也不是没有资格,其母妃位居皇贵妃,最得盛宠,菱王又聪颖博学,也是个上佳人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立皇太孙。
太子一派,自然是希望能立皇太孙的。
但其他王爷极其门下也不是吃素的。
立皇子那是名正言顺,立皇太孙,阻力可就大多了。
且最尴尬的是,太子妃无所出,太子仅有的三个儿子,都是侧妃所出,其中两个是玉侧妃所出,名位上,又差了些。
但也不是不能运作。
总之,在武义帝还在因为太子的死悲痛愤怒时,这片哀切沉沉的黑云下,已经暗流涌动。
各方都已经开始了布置。
当然,除了御王爷。
御王爷打小就不爱读书,最爱吃喝玩乐,成亲后,封王建府,就更是把吃喝玩乐玩只想做个富贵王爷的宗旨表现地淋漓尽致。
压根没有朝臣觉得他有可能成为储君,自然也没有人站他。
不过倒是有几方想要拉拢御王爷,毕竟,御王爷虽然不争气,可他有个好儿子平远郡王啊!
在世子还未承袭爵位的情况下,先有爵位,历朝历代也都少见,至少在孙辈儿里是拔尖的,还在军中有不逊宸王的威望,自然各方都想拉拢。
聂峋进宫的时候,就一连接收到了好几拨示好。
包括宸王。
宸王自是不缺聂峋这个皇侄儿的助力,但也不能让他被别人拉拢了去,否则,不就与他势均力敌了么?
聂峋一概不理会,只当没瞧出这些人的意图来。
哪怕在他看来宸王胜算最大,他也没有表露丝毫——毕竟他也有不可对人言的.欲.望。
那个位置,他也想要。
只有那个位置,阿棠才能一世安乐。
到御书房的时候,御书房已经到了不少人。
除了诸位王爷宗亲还有成年的皇孙门,还有三公和重臣。
原本众人都以为皇上是要吩咐什么重要的决策,亦或是商议重要的事——比如新太子的人选,太子的后事等等。
但皇上一言不发,所有人在御书房站了一整个上午。
直到正午时分,皇上这才掩下一脸疲惫,让所有人都退下。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何,还是太子太傅鞠了一把泪,颤颤巍巍询问太子的后事。
礼部也不准备,就这么晾着,到底也是一国储君啊,也太不成样子了。
太傅一开口,原本已经退到门口的众人,又都停下来,等着皇上安排。
一上午,皇上的火气稍稍消了些,也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是太傅这个时候提后世,依然让他很不爽。
就在这时,皇后娘娘也亲自过来,白着脸,摇摇欲坠地询问如何安排后事。
人死如灯灭,皇上见皇后如此,也有些心软。
最后皇上还是松了口,太子在册立前已然有封号——晋王。
便按亲王仪制下葬。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惊了。
皇后娘娘苍白的脸色更是在这一瞬间如同死灰。
这是摆明了,不会立皇太孙。
皇后娘娘本以为当着众宗亲重臣的面,皇上会顾忌几分他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却没想到……
但一切尚未有最终定论,皇后娘娘恍惚了一会儿,还是撑住了没倒下。
等消息从宫里传出去后,朝堂上下关于新储君的选择更是讨论上了天。
哪怕皇上什么都没说,但谁又能肯定,今日皇上召见众人,不是在挑选新储君?
今日可是皇子和成年的皇孙都去了。
聂峋对此并无特别大的反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哪怕之后的拉拢越发激烈,他都一直稳如泰山,压根没给任何一方松口。
就连御王爷都频频接到示意,御王爷自然也知道储君之争的激烈,他虽没那个心思,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也十分清楚这些示好都是因为聂峋这个儿子。
莫说找回了这个儿子,就是没找回,他也不想站队。
做个富贵王爷,他觉得挺好的。
为了防止被堵,他干脆天天进宫陪着父皇,悼念三弟。
皇上从最初的愤怒中缓过来后,也开始怀
念太子,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再怒其不争,人都死了,岂有不伤心不难过的道理?
御王爷虽然最爱吃喝玩乐,但对自己的父皇孝心还是很重的,见父皇如此悲痛,原本只想躲避那些人的御王爷,也动了真情,天天陪着父皇,开解父皇。
一直到太子下葬,御王爷都尽心尽力。
他这一举动,反倒是让宸王等人怀疑他的意图。
不站队,却自己在父皇跟前狠狠刷存在感,莫不是也在肖想那个位置罢?
当然这个怀疑不止旁人有,皇上也有。
这天夜里,皇上直接问御王:“若立你为太子,能不能胜任?”
御王当时就懵了,回过神后,连连摆手:“父皇可别开玩笑了,我哪能啊,我一直都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父皇可是一直都知道的,再说了,就算父皇看中我,我也没那本事撑得起来啊,我不行的……”
皇上便没再说什么。
这个儿子是个什么秉性,他还是清楚的,也清楚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不想当皇帝。
单单从他压根没想着跟最有出息的儿子缓和关系,就能看得出,他确实没什么野心。
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思。
宸王在宫里是有心腹的,朝中大臣也大多都站他,知晓皇上并无意于御王,御王也没那个心思后,便不再盯着他,只是同宁王和菱王的斗法,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歇。
整个正月,都腥风血雨。
而对御王和聂峋的拉拢,更是直接摆到了明面上。
各种威逼利诱不成,宸王正打算换个更牢固也更有诚意的法子——联姻。
但没等他出手宁王这边就已经有了行动。
宁王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正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带人前去御王府说亲时,打从太子薨逝后,一直被一股黑云笼着的朝堂,终于得见一丝喜气。
一道赐婚旨意从御书房发出。
一行两队人,一队人去了御王府。
另一队人则和聂峋一道直接去了有家山庄。
彼时穆昭朝正在暖房里查看培育的番茄苗和辣椒苗,准备开春先栽种一批早春番茄和辣椒,手上都还沾着泥巴,就听到丹若一脸匆忙地道:“大小姐,宫平远郡王来了!”
穆昭朝正在看秧出的苗的根系,闻言 放下手里的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阿岭来了?”
打从太子死,朝中事多的不行,有时候还会被皇上留在宫里,聂峋就是想天天来看她,都做不到。
两人这又有两日没见了。
丹若点头:“是的,还有许多内官,说是传皇上的圣旨,让大小姐赶紧去接旨呢。”
穆昭朝拍泥土的手一顿:“接旨?”
丹若忙扶着她开心地道:“是呢,大小姐快点换了衣服接旨罢!”
那么浩浩****,肯定是皇上又要赏赐她家大小姐!
“你不是说阿岭也来了?”穆昭朝又确认了一遍。
丹若:“嗯,平远郡王一块来的。”
穆昭朝点了点头:“哦。”那可能是阿岭给她从皇上那里求的什么赏赐罢,年前宫宴,他就给她朝皇后和皇上求了赏呢。
想到这里,穆昭朝嘴角不自觉勾起。
到底是皇上赏赐,穆昭朝原本想去换套衣服再来接旨,没想到刚从暖房出来,迎面就看到聂峋朝她走过来。
看到聂峋有些瘦削的脸颊,穆昭朝眉头微微蹙了下。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聂峋清凌凌的眸子里蕴着的笑意。
他好像,非常开心?
穆昭朝以眼神询问了下,是什么赏赐。
聂峋却没有给她任何反应,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皇上有旨,我们去接旨。”
毕竟多日未见,他这么走过来,已经让穆昭朝有些恍惚,他还直接抓住了她还带着泥渍的手,没有丝毫嫌弃,穆昭朝情绪一下就泛上来,是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刚刚的用词——‘我们去接旨’。
等她和聂峋并肩跪下,在首领太监满是喜色的高昂声中听到那句——
“……假偶天成,特封平昌伯府嫡长女为平远郡王妃,择日成婚,钦此。”
还在等着皇上今儿又是什么赏赐的穆昭朝:“?”